诸生大多都是临江里出身,昔日“猛”、“康”等人被缉捕的时候,他们都在里门附近看过热闹,因而知晓来人的身份,于是都急忙起身,作揖齐呼亭长。
    谌洛领着庾易、徐乐走进这间讲学用的屋舍,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诸君冒雨前来,吾甚欣慰,我大汉文坛后继有人啦。”
    诸生都连忙摆手,齐呼不敢。
    谌洛笑着继续说道:“诸君选择我茂陵学舍,是对我谌洛的信任。谌某在此保证,必让尔等学有所成。待功成名就之时,着绛服、刘氏之冠还家,可成为美谈!”
    忽然,人群中,一个柔弱的小手慢慢举起:
    “亭长,俺来的时候,俺娘让俺问件事。”
    “你说。”
    “那个,咱们几天一休沐?如果没有休沐…那…农忙的时候,俺能不能回家帮忙?俺爹当年在周亚夫将军麾下作战时,被吴楚联军伤到了手臂,干不了重活…俺想回家…”
    谌洛笑着点头,对该学生的行为表示肯定赞许,同时道:
    “平日里五天一休沐,尔等可回家与家人团聚;祭祀、岁首亦有三日假期。若遇农忙,吾需巡视乡里,维护治安,没有闲暇时间传授课程,此时诸生有三十天的休息时间可回家忙农活。”
    “俺明白了,谢亭长。”
    谌洛环视众人:“何人还有疑问?可一并说之。”
    胶仓缩着圆滚滚的身子,像一只西伯利亚大棕熊。
    他见无人提问,挪动身子,眯着眼睛挥挥手道:“敢问上吏,我等在此能学什么?儒家?墨家?亦或是黄老之学?”
    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根据尔等情况,吾已安排了课表。囊括:识字、算术、典籍、体能四个方面,每个方面学习一日,第五日可向讲郎问答解析。”谌洛淡淡地说道。
    考虑到不同的学生对不同的学说会产生不同的理解,谌洛决定每五天给这群弟子解释一次,避免有人走上了极端。
    儒分为八,墨离为三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万一有学生偏颇至极,走上不归路可就坏了。
    胶仓坦然道:“我会写字,还要学那识字课吗?”
    “当然不用。”谌洛笑吟吟的,“对于识字者,我会为其换成另外一门课。”
    “亭长可否透露一二?”胶仓好奇心到心痒。
    谌洛顿了顿:“此课名天文地理,它会让尔等领略到一个广袤的新世界。”
    一直在默默旁听的枚皋忽然笑了,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长安附近的人都这么有趣吗。”
    自三代以来,敢在天文地理这一行干的,基本上都手握家族传承知识,例如先秦时期,各国太史往往都是家族传承,父死子继,子死孙继。
    没有足够的资料,怎么可能吃的透不断变化的星象?怎么可能绘制出国家疆域的地图?
    枚皋笑着拍腿,心里暗叹:“一亭长竟敢在太史令附近乡里教授天文地理之道,希望不是徒有虚表之辈。”
    胶仓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目光中也写满了怀疑。
    谌洛与之对视,轻笑:
    “怎么,汝在怀疑我的水平?”
    “不敢。”
    “来比一下吧。”
    谌洛解下腰间的佩剑,双手交叉自然下垂。
    这群来茂陵学舍进修的人年龄与自己相仿,有不服之心实属正常,自己要做的便是把这群人变得服服帖帖!
    “若汝赢了,未来一年中,可在我茂陵亭肆意畅饮、大快朵颐;若汝输了,打扫亭中茅厕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敢否应战?”
    胶仓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可在屋中诸生中再择一人,以二对一总可以了吧?”
    胶仓轻挑眉头,有些不悦:“亭长未免太轻视我了吧?”
    “你不愿选,那由我指定一人吧。”谌洛笑呵呵的,“放心,我指定之人,能力不在汝之下。”
    说罢他环视众人,轻呼:
    “枚皋,你意下如何?”
    “……”
    “学生才疏学浅,就不卖弄拙劣了。”枚皋起身作揖:“再者,人各有所长,此地只是求学之所罢了,不应出现争端。”
    “学术争论可以促进学术进步,就像先秦之时百家争鸣一样,我茂陵学舍大力提倡学术争论。”谌洛笑着道:“枚皋,汉赋大家枚乘之子,作赋以快著称,我知道你!别藏着掖着了!这次比试正好让我瞧瞧,汝是司马相如第二,还是枚皋第一。”
    胶仓惊愕起身,目光赤裸裸地打量枚皋,恨不得扒光衣服研究。
    “兄台是枚乘之子?”
    “嗯。”
    枚皋虽惊讶于谌洛很快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但还是面无表情点头。
    如果可以,他不想与不负责任的父亲牵扯太多。
    虽有生育之恩,但亦有抛妻弃子之仇。
    “枚皋,考虑得如何了?”
    枚皋强颜欢笑,作揖道:“亭长,吾还是不参与二位的比试了。”
    当时就是因为性子太直,才被梁王抄家。
    如今出门在外,能忍则忍,能不争则不争。
    这是他的为人之道。
    谌洛眼神宛若鹰隼一般锐利,话语如同火焰一般炽热:
    “枚皋,难道你离开茂陵学舍时,不想听到世人不再称呼你为枚乘之子,而是称呼枚乘为枚皋之父吗?你与我比试都畏畏缩缩,日后怎能摆脱汝父的名号压迫。”
    有时候激将法确实好用,尤其是针对那些饱受阴影折磨的人。
    枚皋深吸一口气。
    世人称枚乘为枚皋之父……
    多么美妙的称呼!
    枚皋心动了,心一横,把手搭在胶仓肩膀上:“贤弟,亭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让他见识你我之能,未免太对不起刚才的那碗肉汤了。”
    胶仓郑重点头:“那便见识一下亭长的水准!”
    枚皋一字一顿道:“亭长打算比什么?”
    “汝二人出题!”
    “天文地理涉及甚广,但都避不开一点,那就是数道!”枚皋脑海清醒,稍作停顿,“在下不才,于梁国时,曾有幸在梁园与杜忠讨论数道,且得观其珍藏的《算术书》。上吏可敢与我二人比试君子六艺中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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