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送郑青之兄弟三个出宫,郑皇后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希望赵禹两兄弟也跟着去。
    赵禹把她的态度看在眼里,心下是说不出的复杂。
    从含章殿出来,赵禹背着手走在最前面,比郑青之的位次要靠前些。
    郑青之不敢越过他,又不动声色挡着郑玄之。
    赵行瞧着, 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兄弟两个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赵奕别开眼,不想看赵禹背影,只温声叫表兄。
    郑青之其实本来想是跟赵禹说几句话的,被赵奕这么一打断,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然后侧目看向赵奕。
    “母后让人在靠近户部官署那条街上置办的宅邸, 挨着监察院也不算太远,你往后上下职很方便。”
    他一面说, 声音略顿了下, 朝着赵禹那边瞟去一眼,又道:“父皇已经定下二月里要给大兄正经封王了,王府也选好了,跟你那个宅子也很近。
    母亲先前打发我去看过,你那个宅子坐南朝北,大兄的王府坐北朝南,背对着背,出门是不同的两条街,但也算挨着的。”
    要是有机会,还能挖一条密道之类的,就能直通赵禹的王府去。
    这种事情郑青之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听了这个,心里只觉得后怕。
    少时事情究竟有没有过去,单从今日赵禹的态度看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别说赵禹,连赵行也是一样的。
    人家亲兄弟,同气连枝, 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赵奕才是那个奇怪的存在。
    倒跟他们兄弟不是一条心的。
    郑青之抿了抿唇:“大殿下……”
    岂料他才刚一开了口, 赵禹笑着打断他:“什么殿下不殿下, 你跟三郎是表兄弟,跟我就不是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郑青之就是听出了阴阳怪气四个字。
    他下意识往左侧挪了半步,这样的举动,叫赵奕瞳孔猛然一缩。
    因为往左侧半步,便与他拉开了距离,甚至也把郑玄之暴露在赵禹眼前。
    郑青之甚至连当着弟弟都顾不上,也因为赵禹一句话,下意识要同他保持距离,撇清关系的架势。
    赵禹眸色泛冷,右手指尖抚在左手虎口处。
    那样的动作,更叫郑青之三兄弟面色发苦。
    是无声的警告。
    好半天,几人几乎并肩出了宫门,都没有人再开口。
    连赵奕都不愿意说几句什么话打圆场来缓和气氛了。
    出了宫门,赵禹根本就没那个兴致送郑青之兄弟回家去,便在宫门口驻足停下来。
    郑青之依旧不敢越过他的位置,紧跟着就收住脚步。
    赵禹看他倒规矩的很,摆了摆手:“还是让三郎陪你们回去吧, 我若去, 少不得兴师动众,动辄见礼参拜,没意思得很。”
    郑青之无论如何都不敢非要拉着他到自己宅邸去坐一坐的。
    跟赵禹和赵行更没有什么旧情要叙。
    这会儿巴不得赵禹不去,赵行也跟着一道走呢,听闻这话,小退半步,倒很恭敬的做了个礼,一言不发。
    谷焗
    客气又疏离,态度再明显不过。
    赵禹横去一眼,叫赵行:“前两日工部说王府那边有几处改动,送过来的图纸我瞧着还是不大对,你陪我去看看。”
    赵行也扫量过郑青之三兄弟,一面说好,一面替赵禹交代赵奕:“送了他们家去,也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母后见了表兄弟姊妹几个高兴,估摸着午饭要传酒水,你也回来陪着母后吃顿饭,规劝着点儿。
    我跟大兄在外头办事,你别再外头疯玩,野的没边儿了。”
    他本来就是故意的,当然忽略掉郑青之三兄弟骤然变黑的脸色。
    倒是赵禹因这几句话,唇角上扬,显然比刚才高兴了不少,拍拍他肩膀,轻声叫道:“走吧。”
    ·
    宫门外有郑家马车在等,从宫门口到郑家宅邸,连两盏茶的工夫都不到。
    足可见郑皇后待郑青之何等看重。
    亦或者说,何等高看郑氏一族。
    宫城附近的宅邸,向来格外贵重。
    除了分封在盛京的王之外,便是郡王郡公,连华阳大长公主的公主府都要更往外靠一圈儿。
    当年连姜家都没资格把沛国公府置办在宫城根儿。
    郑青之下了马车,抬眼看那鎏金匾额,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奕随后下车的,知道他因何叹气,自在笑道:“横竖是母后抬举,这宅子也叫父皇过目过,既是父皇与母后首肯过,大表兄只管安心住着,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他这个宅子,若是背靠背挨着赵禹的王府——
    郑青之心下微沉。
    实在是太过僭越了。
    他若一早知道,方才在含章殿时,定然会推辞掉的。
    现在来都来了,再要进宫去推拒,一则圣人不会同意,二则赵禹也只会认为他在故作姿态。
    这梁子又算是结下了。
    郑青之只觉得头疼。
    等进了门,过了影壁墙,郑玄之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舒展不少。
    他面色阴沉,眸中也掠过阴鸷,侧目问赵奕:“你回京这五年时间,大殿下和二殿下待你都不大好?”
    “二郎!”
    郑青之那样温润一个人,听了这话,鬓边青筋凸起,拔高音调呵斥住他:“你是失心疯了不成?这里是盛京,天子脚下,咱们的宅子,就在宫城根儿,往来皆是贵人,你敢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谁胡说了!”
    郑玄之却显然不服管教,更是满脸的不忿:“当年他不就是——”
    “你还敢说?”
    赵奕垂眸,眼皮压下来,掩掉眸中所有情绪,声儿闷闷的:“别吵了。”
    他几不可闻叹口气:“日子都会好起来,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底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又有父皇母后护着,我能差到哪里去?
    大兄是嫡长,二兄与我本就都该让着他。
    二兄倒还好的,只是跟大兄更亲近些,却也不曾薄待了我。”
    他此时才缓缓抬眼,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君,竟学小娘子做派,眼底氤氲起水雾,泛出层层涟漪,好个可怜招人心疼的模样,叫了声二表兄:“你也不要这样冲动,倒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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