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温暖的灶房里,嗅着溢满帐篷的饭菜香气,两手同时举着,唯有嘴巴一会儿东啃一口粗面窝窝,一会儿西啃一口肥美的鹿肉,剩下的唯一重任便是大快朵颐。
    等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整个紧蹙的神经才舒缓下来。捧着竹筒嘘着热气喝着热水,还用竹细丝儿剔着牙,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山林那边又传来了王队正咆哮的哈哈声。“嚯!又倒一棵!弟兄们加把劲,争取落日前彻底将此山岭荡为平地!”手里有了利器,人儿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异常坚定了。
    树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倒下的树,刮擦其他树枝的声响,厨子们很是纳闷,他们怎么这么迅疾地放倒一棵又一棵树呢,难道天上掉下来一个神仙,具有力拔山兮的盖世力气?
    厨子们都跑光了,给了倪土可乘之机。
    掀开盛放饭食的瓮盖垫,见到了粗面大窝窝,便疯了一般往自己的包袱里塞。
    塞了七八个,倪土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有了帮助他们度过艰险这个盖世功绩,还愁在这里混不开?
    不过,挨过饥寒的人只有将食物揣在身上,才能有充分的安全感。倪土照例地又塞了几个窝窝,这才放心地将包袱扣死。
    拍了拍满满当当的包袱,心里才放松下来。
    伙房建在了山岭最上方,可能是顾及到大火别烧着了丛林。
    坐在伙房门口,手里捧着水杯,倪土朝着山下的丛林望去。
    有一匹快马从远处急奔而来。有人从马上跳下来,径直跑到了王队正身前耳语一番。
    王队正听了,脸色狐疑地朝这边望来,随后又挥手命令一些人放下锯子,跟随他朝伙房这边走来。
    倪土突然觉得来者不善,从王队正那副阴沉的脸就能看得出来。
    倪土担心自己偷粮食的事儿被人告发了,慌忙进屋子,将包袱拾掇起来,从后窗口的位置丢了出去,又探出身子用松枝把包袱遮盖好。
    随后,坐在椅子上假装悠闲地喝着热水。
    王队正进屋子了,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人跟在他身后。
    “小子,吃饱喝好了?”王队正阴沉着脸问到,完全没有了刚才因为得了锯子而兴奋异常的喜色了。
    “昂,多谢王队正,小子吃好了,这就去帮大伙儿干活。”倪土说着便放下水杯,挽袖子就要出门上阵。
    王队正一抬手便制止住了。
    “小子,俺们都是爽快人,这么告诉你吧,刚才有斥候来报,老坟山那窝匪贼被校尉剿灭了,但放跑了一个小子。听说那个小子一副白面士子模样,善施各种器具毒药,俺就担心你就是那个小子,专门来毒害俺们的。”
    倪土一听就知道队正这是误会自己了,忙解释到:“王兄,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呢!我好心好意把师父发明的锯子奉献给你们,还不是为大伙儿着想。再说了,兄长可怜我饥寒交迫,给我衣物食物,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害你们之心呢?”
    “那你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灶房里不出来?分明是想下毒害死俺们!”那个斥候指着倪土质问到。
    “我……”倪土刚想说为了偷你们的窝窝?说出去还不得羞死人。
    而且此事太不光彩了,如实说了恐怕坐实了自己鬼鬼祟祟的行径,也就胡诌了一些话。
    王队正更觉得此人可疑了。
    “拿你的鱼符来看!”王队正伸出手去就要东西。
    “什么鱼符?我从不钓鱼,哪里来的鱼符鱼饵的,我没有!”倪土刚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随口一句话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无知,甚至是不讲理。
    “哈哈,你连鱼符都毋晓得?还亏你说是堂堂大唐人氏。一听就是困囿荒野山林许久的山贼!听好了,一方竹板,粘一方皮纸,上面画着你的头像,写着你的名字,籍贯,生辰,职事,盖着县衙方方的大印。”
    当王队正一口一口地喷溅唾沫时,倪土早构思好了对策。
    倪土懒懒地回到:“我已经是奴人贱级了,所以就没有了鱼符,卖身契倒是有一张。”
    “卖身契?”王队正等人很是鄙夷地将倪土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此人很是有故事。
    这小白脸果然是被富家婆包养了!
    “拿来验证!”
    倪土不去管王队正龌龊的心思到底如何,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绢布,塞到了王队正的手里。
    王队正打开来,上下端详了半日,突然喊喝道:“这么黑乎乎的一片到底写的什么啊,快把曹队副叫来。”
    身旁的人突然捂嘴掩笑,都知道王队正是一个不识字的大老粗,没想到倪土竟然把一堆文字东西丢给他看。
    赤裸裸的羞辱啊。
    王队正瞧着众人的姿态,知道自己成了大笑话,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旁侧士兵的头上。对诡计多端的倪土,王队正更是加了一份警惕。
    功夫不大,斥候早已将队副请来。这人不似旁人那样士兵打扮,却穿一身儒袍,花白胡子一大把,瘦瘦弱弱,但个子还算高挑。
    请来的路上,斥候早已将事情始末跟队副讲了。所以,当队副跨进门的那一刻便将王队正手中的绢布接了过去。
    队副将绢布上的文字快速浏览一番,又狐疑地对着倪土上下打量,冷声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倪土不卑不亢,回到:“我叫倪土,大唐贞观一十三年暑月朔日生,贞观二十二年探花,上面都写着呢!”
    队副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倪土,眼光倒也犀利无比。
    倪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翘了翘屁股。
    “一派胡言!你说你叫倪土,可这凭证上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不会吧!睁眼说瞎话!”
    “你自己看!”队副将绢布丢给了倪土。
    倪土接过去,展开来,打眼一看便傻眼了。名字,生辰,还有功名的讯息文字竟然不翼而飞了。
    倪土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一幕画卷在脑海中闪现。
    “风雪中,从马上坠下来的那个小娘!因为她的头被磕破了,我临时找不到可以缠绕的布匹,便用将卖身契的绢布撕扯了两块下去……”
    “哦?那我问你你救的那个小娘叫什么名字?我们好去查验一番。”队副那双小眼睛里露出了狡猾无比的目光来。
    “她叫……”倪土无语了,我怎么知道那位小娘子叫什么,连句谢谢都没告诉我,就溜之大吉了。
    大唐人真是没点儿道义!
    倪土正在心中腹诽的时候,队副干笑几声,说到:“竖子,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王队正一听这话,就捋起了袖子,脸上露出了瘆人的面容。“兄弟们,活动筋骨的时候到了!”
    “喏!”众人兴奋异常。
    “等等,你们让我交代什么啊!我就叫倪土,而且是贞观二十二年的探花,官府里有备案,你们可去查验一番,这个可做不了假。”
    “你说你是探花?”队副抬手制止住了众人的躁动,问到。
    “是啊。”倪土重新觉得自己这身份要把众人吓住了。
    “小子,好巧啊,老夫也在贞观二十二年参加了春闱。”队副那犀利的眼神更加璀璨夺目了,一方得意,另一方却在讽刺倪土,你小子休得猖狂骗人,我一下子就能戳破你的谎言。
    倪土倒也不慌不忙,起身抱拳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想不到兄台也是同道中人。”
    队副哈哈一笑,便一下子转变为冷峻的脸色,问到:“那一年所考的时务策是何题目?你不会不知道吧?”
    倪土暗自咬牙切齿,对这个奸诈的士子说一声:这一招够狠!
    趁人松懈之时,猛地提出问题,就是要达到考究真伪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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