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成名多年,一直以来以手段果决毒辣著称,在江延城中颇有恶名,寻常商户百姓哪里敢惹这般样人?
    可如今居然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惹得当众出丑,心中怒意更盛,回身便怒喝道:“好一个小贼!果然是会功夫的,我今日必须教训你一把!”
    说着又是一掌劈上,这一下便不再留情,一掌运上内力凝聚,墨止只觉一股劲风拂面,这一掌之下自己却是全无躲闪余地,正危机间,眼前黑影一闪,竟是沈沐川闪身到了眼前,身法飘忽令人眼前一花,只见他也毫不犹豫,伸手便抓,径直将那江离手掌上三根手指朝外一掰,江离只觉一阵剧痛,手臂已被弯折过去,当即被沈沐川全然制住,他心中羞恼已极,恨道:“你究竟是谁!莫非是凶徒不成!”
    沈沐川笑道:“你说什么呢?从头到尾,我不过只是要打壶酒罢了。”
    说罢,手上劲力瞬间撤去,江离痛感一消,便朝后连滚带爬地躲了去,也不再理会是否丢人,一边细细地观瞧眼前之人,忽然一阵讶意涌上心头,惊呼道:“你......你是沈沐川!”
    沈沐川看着他,也冷笑道:“认出我来了?我看你也一直眼熟,刚才那个店小二说了我才认出来,当年号称‘捭阖剑’的江离嘛!当年我看了你的丰功伟绩之后便对你说过,你太适合做赏金游侠了,今日看来,的确如我所言啊。”
    也不知这二人当年有何交集,但沈沐川一语话毕,江离竟直接陪着笑跑了上来,面容气质与方才大为不同,讪笑着说道:“在下没认出来沈大侠,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在下有眼无珠了,沈大侠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沈沐川笑着说道:“如何,还需不需要我陪你到官府坐一坐?”说着,便作势欲要朝前走去。
    江离听罢连连摆手:“岂敢岂敢,在下方才已是极为不妥,哪敢再劳烦沈大侠呢,您这么说可是折煞在下了!”
    沈沐川指了指墨止,问道:“那我这徒弟呢?”
    江离头也不回地伸了个大拇指:“原来是令高徒,方才我便看出来了,身手灵动,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未来可期!这武林江湖日后的未来希望之才,在下哪能带到那官府里呢?要带也得是摆好酒席款待二位不是么!那个......店家!”
    最后“店家”二字便又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蛮横语气,与前面所言时的态度又是反转,听得墨止一阵发愣。
    店家何等眼光,马上推着店小二上前,那店小二洒了一身墨水,如今惊魂未定,但无计可施,仍是一溜烟跑了过来。
    江离刚要一把抓住店小二前襟,但手尚未至,眼角余光瞥见沈沐川正凝眉相看,便顿了顿,也再不敢与店家再有半分无理,可一时之间似乎也觉得这手停在一半甚至多余,于是直接替店小二揩了揩衣衫上的尘土,拧着眉笑道:“小二哥,麻烦你,给我预备一桌上好的酒席,菜一定是要你们店中最好的,酒嘛......”
    沈沐川插嘴说道:“给我备上全城最好的,我喝完还得带点走!”  江离倒吸一口凉气,沈沐川何等酒量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但他还没说话,店家便提前开口:“城中最好的酒,当是芝美楼的‘玉尘轻’。”
    沈沐川点头以示满意,说道:“好好好,替我备上十坛,江大侠,你看少不少?少的话就再加些,你我多年重逢,我可得开怀畅饮。”
    江离马上赔笑道:“沈大侠说好,那就是好,我看十坛也不少了,不如就十坛如何......”
    转过头仍是一副拧眉笑容,对着店家恶狠狠地笑道:“多谢你了店家,给您添麻烦。”
    沈沐川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替我开五间上房,房钱的话......”
    江离马上接话道:“在下来出!只是沈大侠,你们一共三人,开五间上房未免......”
    沈沐川眼睛一瞪:“老子住一间,老子的酒还要住一间,老子还需要一间看景,如何?江大侠有意见?”说罢,身子前探半尺。
    江离连忙摆手:“哪里哪里,玉尘轻是佳酿,这酒葫芦陪着大侠想来也是神兵,值得住上一间上房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银两,拍在柜台上,沈沐川看得欢喜,笑道:“美得很,这里没你事了,你去忙你的吧,对了,可别跟别人说见过我,否则你可知道我的手段。”
    江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应承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晚上何时开宴?在下也好......”
    沈沐川一皱眉:“晚上没你事了,我只说我要开怀畅饮,又没说要与你喝,你还来干什么,记得回头来把酒钱房钱结清楚就可以了,可不许赊账,蹭吃蹭喝的坏习惯要不得。”墨止听在耳中只觉好笑,心中道:蹭出蹭喝的不就是沐川叔你么。沈沐川说罢,便拽着墨止自顾自地朝楼上走去,江离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墨止见这江离转瞬之间竟从蛮横到顺从,变化之大脸色之从容更是未尝得见,心中更是不解,回到房间便询问道:“沐川叔,那个江离,你们认识么?好像他很怕你,一认出你来,整个人连语气都变了。”
    沈沐川笑了笑,说道:“当年天下会武我最终离开了天下会武所在的百脉峰,有大半年时间是漂泊在外没有回到宗门的,这其中自然又遇到许多江湖旧事,当时便遇到了他和他的哥哥。”
    墨止奇道:“他还有个哥哥?”
    沈沐川这时诡秘一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才与你说的?有些人为了些赏银,连自家兄弟都能出卖?”
    墨止刚一点头,突然心中霍然明了:“莫非就是江离与他大哥?”
    沈沐川哈哈大笑,说道:“然也然也!江离他大哥......好像名字叫做江彦,这人也是个没正形的,当时啊,我所在的白水城闹采花贼,但那采花贼别的不行,轻功着实不错,又懂得一手迷香调配,故而一直未曾落网,官府索性下了赏银,一开始不过三五两,后来添到十两,江离便动了心思,他将他哥哥骗到客栈客房,点了穴道封住行动,江彦为人胆小,尤其害怕耗子,江离便放了一屋子大灰耗子,吱吱呀呀地跑了满地,他哥哥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晕倒前答应了他,当时我在隔壁听到他兄弟二人的谈话,可把我笑死了,然后江离把他哥哥捆到官府,换回十两银子。”
    墨止闻听,只觉闻所未闻,与他心中所想象的江湖愈发不同,俨然竟满是鸡鸣狗盗之辈,一时之间心中也不免失望,但仍是追问了一句:“那他为何如此惧怕你?”
    沈沐川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出卖自家兄弟,那可是江湖大忌,我岂能容他,他刚刚领到赏银,我便将他暴打了一顿,银子一半我留下买酒,另一半我随手给了街边一个小乞丐了。”
    墨止闻之愕然,一时之间也无话可接,看刚才江离那般恭恭敬敬,只怕“暴打”二字也不会十分简单。
    日头稍歇,孙青岩也从城中回来,沈沐川抖擞精神,在宴席上连吃带喝不亦乐乎,临了把“玉尘轻”装了满满一葫芦,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三人此刻共聚一室,孙青岩把门关好,活动了一下手臂,沈沐川问道:“如何,我那‘存续胶’可还好用么?”
    原来沈沐川早将自己留存的筋骨药物相赠,配合孙青岩独自运功调息,这段时日不仅摘了护板,更是恢复了八九成活动之能,孙青岩点点头,但面容上仍是忧心忡忡,说道:“如今城门皆锁,只怕不经过一番彻查,难以重开城郭,天下赏金游侠何其多,若是我们在此露了行踪,只怕后面便不易走了。”
    墨止问道:“沐川叔连南宫雄烈都不怕,莫非赏金游侠中还有高手能胜过南宫雄烈不成?”
    沈沐川啧了一声,说道:“你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这时候咋就不明白呢。人言道:猛虎可挡,群狼难斗。天下高手能有几人,即便是挨个来到我面前,我也不惧,但赏金游侠身手虽是大大不如那些绝顶高手,可往往是成群结队,若真是十几个几十个一同冲上来,我可就顾此失彼了,他们若是知道你还是乌袖镇唯一的活口,指不定要怎么拷问你呢,你以为他们是为了还墨公一个公道吗?他们才懒得管,他们只是想从你口中套出些有价值的情报,好去换钱罢了。”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得屋外有人朗声喝道:“烦请沈沐川大侠出来相见!”
    沈沐川闻言笑道:“你看,刚说完就找上门了。”说着冲孙青岩点点头,孙青岩自然会意,说道:“你放心,我自当保护少东家安全。”
    沈沐川点点头,推门而出,原来偌大的客栈大堂之中,竟站着七八个赏金游侠,只见这伙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为首一人正是白天那个街上的紫衣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在其副手的,便是江离,此刻他满面尴尬,眼神也是东躲西藏,还有一人好似铁塔,也正是白天在集市上以声威震慑众人的那个壮汉,满面剽悍。
    而那紫衣文士则看上去更显气势,此人手持一柄精钢铁骨扇,脸上一派傲狠神色,但语气之间却颇有谦恭语态:“在下莫西东,闻听沈沐川大侠驾临江延城,特来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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