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棚子不用担心牲口了。
    家家户户有了竹竿子也不用担心生火的问题了。
    眼下趁着火还在烧着,孙里长觉得火苗十分金贵,当下倡议大家伙都别先别休息了。
    起来做活!
    这么冷的天,人能撑过去,牲口也撑不过去了。
    路还长,不能让骡子和牛再承受那么大的负重。
    就看看那几头干巴瘦的骡子吧,那指定有倒下去的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而让他们能多活一天的方法就是给它们减少负担。
    “在车上挂苞米的人家,不想累死家里的老兄弟那就去摘了把玉米搓出来,玉米棒子能扔就扔了。”
    有人跳跳出来说道:“那东西不能扔啊里长,留着能生火用。”
    孙里长听完恨不得抄起鞋底子冲人脸上摔过去。
    “生火生火现在看见火了就知道生火!你家骡子累死了你全家就在这呆着别走了!天天生火生个够你!”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手头能用的东西有限,村民们也是想学学周欢变废为宝嘛。
    一双双委屈无辜的眼睛往周欢身上扫过去,指望着这丫头站出来说两句。
    可人家忙着带孩子们在山壁上斗影子玩呢,没空。
    “看到了没我这是老鹰,专门吃你们这些小鸡仔——”
    哎、指望不上,舞舞玄玄的还是孩子心性。
    哎……回神过来再一次对上孙里长的目光,大家选择了沉默不言。
    朱五六看了看周围首先站出来,举手说道:“我同意里长说的,生火的东西咱一路上还能捡咱不缺这个,但是骡子要是累死了,咱就真的只能自己做牛做马了。”
    思索再三,朱五六又开口道:“我先带个头,我家车里的那箱子书我先扔为敬。”
    “什么?!”楼德华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激动的站起身来第一个反对。
    “那是我的书,你凭什么扔?”
    “就凭那是我家的车,咋地吧。”朱五六将人怼回去,开始讲道理:“本来车里地方不大还得放你那一箱子书,先生啊,咱都啥时候了书没了可以再买嘛。
    你有那么大的地方再让一个娃上去坐着不好吗?
    先生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说,你、你这之乎者也算是白学了!”
    这是头回有人给楼德华脑袋上扣帽子,孙里长先着急了。
    “小朱啊,有用的东西还是要留着的,以后娃娃们落定了再办学堂没有书哪成啊,没有书孩子们学啥,不学习以后也在山沟沟里和咱一样?”
    朱五六能站出来支持那孙里长非常感激,可朱五六将楼德华气的嘴角都起白沫子了他也是格外的害怕。
    可朱五六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朱五六了,他说话放在以前好使,眼下可能已经在朱五六一家那不算个啥了,人家能支持他,能啥事和他汇报,那不是需要他办事。
    就是、就是给他个面子。
    所以,孙里长说话的时候对着两边也尽量客气,就这么客客气气的他终于明白了啥叫中间人最难做。
    朱五六挥手道:“我不是不懂礼义大义,我就知道眼下活下去比做大学问有用。
    要是连这几个娃娃都保不住,那些书给谁看?给谁念?唢呐一吹给烧纸啊?”
    这一次他不想退让,他也认清了,只要人退让一次那就又第二次第三次,那他就又会过上以前让人瞧不上、没骨气的生活永无翻身之地。
    这一回他必须说了算。
    孙里长看着脸色苍白的楼德华,火光中他看不清那人眼中的神色。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是能活下去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孙里长不吭声了,周围的人也都不吭声了。
    问题一下子好像升级了。
    就连带头领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周欢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顺着周满的眼神往那方的人堆里看。
    火苗里砰的一声清脆,楼德华从漫无边际的思海中开始回游,终是叹出了一口气。
    “那就烧纸吧。”
    啥?
    朱五六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
    因为他该说的已经说了,难道要他现在破罐子破摔?
    未等想明白,只听楼德华又说道:“我这书最适合生火,今晚外头冷,就用我这书续火吧。”
    “先生……”
    不知何时,周满已经跑到了楼德华的身前。
    楼德华的眼神爱惜的看着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读书本意在元元,我身为你们先生若连眼前的元元都不愿意护住,何以能为人师表。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都想明白了,小朱啊,我答应你把书扔下,你能不能允许让这些孩子们一人挑两本放身上带着?”
    朱五六看着楼德华委屈的白胡子,喉中哽咽。
    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这么压迫别人。
    此刻却也只能拱手说道:“多谢先生体谅。”
    如此一来,最难的人都已经退让了,这些老农还有什么可说的。
    心疼自然是心疼,比如冻好的鸡鸭准备着过年吃,此刻为了减少负重只能双向奔腹。
    再比如鸡毛掸子、还有数不清的大铁锅,咱也不知道逃难为啥要拿那老些的锅碗瓢盆。
    就是觉得一要离开家了瞅啥都好,看啥都舍不得抛下。
    挨家挨户就跟送别老朋友似的和物件依依惜别。
    有的老人白发苍苍了,看着沉甸甸的空箱子,扔之前还要告白一番:“这是当年你爹进城给买的,说是沉的东西值钱能压宝……呜呜呜……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他给我买条手绢了。”
    这些是洞外忙叨的老人。
    洞内还有正在马不停气赶工的年轻妇女们。
    白天赶路来不及,趁着还有火光在她们必须得给家里人赶制出来几双新鞋新手套。
    没有棉花就从旧衣服里找,谁家没有布料了就互相窜换着使。
    一件衣服里的棉花能做出来好几双的大人和孩子的棉鞋,又能给车里多少减点重量。
    也算是一举两得。
    “舅母,还有各位婶婶,这洞里暗你们眼睛用久了会不舒服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串线的时候可以喊我们。”
    周欢身后的一众弟弟妹妹也跟着走到了各家亲人的旁边,很是听话的说道,“娘亲,我来帮你。”
    “伯母,你教我我给你穿针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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