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有穿囚服的,有穿布衣的,为首打头跪着的是穿着一身官服的。
    荣源县的县老爷此时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这事就跟做场梦一样,翻篇了。
    闭上,睁开,眼前绣着金丝边的祥云纹皂靴还在,确定了,这不是梦。
    “启禀世子爷,这些囚犯皆是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市井无赖,卑职这酒叫人来撕烂他们的嘴,请世子爷息怒。”
    所以,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起头提起的世子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县太爷说话的功夫,李成蹊的眼神就没有落下来过,直直的盯着紧里面牢房里的那个人影。
    别以为全体不说话,见人就知道下跪的就以为他们都是良民,李成蹊也是马背上长大了,跟父亲出征十余次,耳朵若是不好使怕是要死了几百回了。
    刀锋砍过来的声音可比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上许多。
    李成蹊目光沉沉,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且是一字一字咬的极重:“拖出去,杖五十,刻印,送军户”
    跪在地上的县太爷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没有歪倒边上去。
    口无遮拦,腹诽朝中亲眷,仗五十便是太轻了些,可“刻印”二字,又是极重。
    所谓“刻印”不是单纯的刻在身上,而是要狠狠的刻在脸上。
    这印多半是个“奴”字,在户籍册里,乃是最下等的人,不仅自己这一辈子搭进去了,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做军户的。
    往大了说,刻字送军户这件事便是将此生往下的几代人的前程都给毁了。
    而且这种人进了军营,也是会遭到排挤和欺侮的,那地方他们这些当官的清楚地很,背地里都管那处叫人间炼狱。
    “来人!”
    “在。”
    不等旁边的人过来扶,县太爷便用眼神避退开了一众胥吏,厉声指使道:“去!把这些囚犯都给我架出去,仗五十,刻印!”
    牢里的人一听,这还了得。
    当即破音喊道:“大人饶命啊大人,小民是冤枉的,小民什么也没说过呀。”
    “世子爷圣明!世子爷明察!俺们都是纯良百姓啊!”
    县太爷黑着脸,眼神根本不往侧面瞧。
    他们还敢喊冤?他们都是长了耳朵听了不该听的,有何冤枉?有人逼着他们听吗,听的时候他们不会捂着耳朵吗。
    世子爷的女人也是他们可以背后议论的。
    县太爷发话:“给他们这些刁民的嘴都给我堵上!”
    一瞬间,哭喊变成了呜咽,衙役们正准备押解犯人行刑,却听李成蹊说道:“且慢——”
    几乎是同一时间,县太爷也很是玲珑的及时叫人停了脚。
    眼神带着尊敬和胆怯的看向李成蹊,猫着腰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只罚最里面那个人就可。”
    修长的手一指,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最里面那个流氓。
    天爷呀,他们真没喊错,世子爷真是明察呀,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自始至终就是他在惦记着你媳妇。
    天爷呀,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人有点想哭。
    无数双眼睛打在自己身上,那流氓当即吓的腿直哆嗦,“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不是小人,不是小人。”
    “你要狡辩?”
    李成蹊从未这般惜字如金,哪怕是最寻常百姓,他从来也最是平易近人的。
    可今日,这人竟然敢满嘴脏话的意生他的宝贝,李成蹊便会给这个人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
    只见那人猛的推开两边的衙役,噗通跪在了地上,颤抖的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可、可这还不是小人一个人说的,请世子爷明鉴。
    是、是、哦、对!是他们!是他们先腹诽了世子妃、、、是他们三个先说的!
    他们胆大包天竟然说和世子妃同桌吃过饭!是他们先说的!”
    这算什么?
    临死还不忘拉一个垫背的?
    孙兴德啪啪给了自己两嘴巴。
    就他嘴欠,就他嘴该打,打到皮开肉绽也是活该如此。
    只求求老天爷,世子爷可得是个好记性的,能记住他们当时对世子妃的好。
    他、他真不是故意说的,且让他们这些人打心眼里说实话,若今日不是他,而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曾经和朝廷亲贵见过面,说上过话,他们能不嘚瑟?
    孙兴德保证,这些人只会比他们更嘚瑟。
    尤其是那个臭流氓。
    朱五六此时却没有孙兴德这份乐观,那世子是啥人那?那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见过的人比他们吃过的盐还多。
    好,就算是世子也记得他和世子妃到访过桃花村,可他会不会觉得这些老农心眼坏得很,故意在这里攀附他们家?
    好,就算他没这么想,那他现在听见的,看见的,全是对他女人不利的,这种事情听者有份,他会不会为了保全世子妃的名声将这牢狱里的所有人统统暗杀了。
    明面上显示他宽宥,背地里对他们这些蝼蚁就俩个字:咔嚓!
    合上眼,这时候说多是错,说多是过,朱五六选择听天由命。
    已经准备好赶赴刑场了,胳膊却被人怼了又怼。
    朱五六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眯眼看向了旁边的孙兴旺。
    别让他解释,解释很无力。
    也别让他提从前,很不要脸。
    孙兴旺冲人眨巴眼,那意思:你理解错了大哥,咱哥俩搭伴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可你也得听听我心里说的话呀。
    咱有救,咱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
    不信,你瞧,那是谁。
    干涩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朱五六简直不敢相信,怕不是临死之前回光返照了吧。
    怎么那门后面探出来三颗小脑瓜呢。
    最下面的是大壮不?中间的是周欢?那上面泪眼婆娑的那个,是他亲爱的最爱的想念的不要不要的媳妇儿?
    差一点失声喊出。
    朱五六脚下一软,也跪坐在了地上。
    这回他都明白了,鼻涕和眼泪很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不想立刻被人架起来,他还有千言万语要感谢,若是说不出口就用行动表示。
    重重的给李成蹊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代表三个人,朱五六替孙兴旺和孙兴德给李成蹊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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