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落在院子里的人会是宣于渊,过度的震惊下甚至没能很好地握住手里的匕首。
    泛着寒光的匕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引得玉青时脊背微颤,在定睛一看宣于渊唇边的血色,沉得宛如谷底深渊的眸子中闪烁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慌乱。
    宣于渊看起来还想说话,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嘴巴也不想闲着。
    可不等开口,玉青时就从喉咙中爆出了一声狠厉的呵斥:“闭嘴屏息!”
    “你是嫌自己死得慢吗?!”
    宣于渊到了嘴边的话被她一嗓子吼得悉数堵住,没等从愈发厉害的天旋地转中回神,就被玉青时强行掰开嘴往里头塞了一颗药丸。
    看着他透着异样潮红的脸,玉青时心急如焚,手掌贴着他凸起的喉结上往下滑动,催促道:“赶紧咽下去!”
    “快!”
    陡一吸入,宣于渊就知道这诡谲不明的雾气不是善茬。
    可他发自内心的没想到,这雾竟能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他就明显没了力气,只能是软软地跌到玉青时的怀里,半靠半倚地用额头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声调哑得几乎刺耳。
    “迟迟。”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
    “是毒药?还是迷药?”
    “你还想扔下我是不是?我都来找你了,你怎么还想扔下我?”
    他神志不太清醒,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愣是把自己说委屈了,吸了吸气不满地嘟囔:“我为了找你好多天没合眼了,我都不敢睡。”
    “你为什么要扔下我?我对你那么好,你……”
    “好了!”
    玉青时见到他的刹那心就乱成了乱麻,再听他这么一嘟囔,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她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咬牙:“要真想给你喂毒,你骨头渣子都该烂了,哪儿还轮得到你在这儿给我添乱?!”
    宣于渊不太服气地抬起通红的眼哼唧了几声,单手揽住玉青时纤细得仿佛一捏就碎的后颈,哑声轻笑。
    “我知道你舍不得。”
    “你胡说什么?我……”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舍得给我喂毒药?”
    玉青时猛地一怔,呐呐地看着宣于渊红得刺目的眸子说不出话。
    宣于渊满不在乎地勾唇一笑,忍不住亲热地用鼻尖在玉青时的鼻子上碰了碰,小声说:“我那么喜欢你。”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我……”
    宣于渊以唇封声打断玉青时的反驳,惩罚似的在她小巧的唇珠上啃了一口,哼哼道:“我喜欢你。”
    “玉青时,你是我的。”
    玉青时前后活了两世,上辈子活到成亲那日魂飞魄散,这辈子什么都没来得及。
    唯一算得上亲近的男子,唯有一个宣于渊。
    被他抱着,被他背过,甚至还被他亲了。
    宣于渊算是靠着本事彻底把自己跟登徒子挂上了号,不管放在什么时候,他这样调戏轻薄姑娘的可耻行径,都称得上是一声不要脸。
    可他瞧着却异常欢喜,笑得眼里闪烁的都是散碎的星光。
    他近乎依恋地在玉青时僵硬到冰冷的唇上啄了啄,高兴道:“我找到你了。”
    在他再一次想占便宜甚至想用手揽住玉青时的腰时,玉青时终于从那种可怕的恍惚中悚然回神,条件反射似的猛地用力,双手把宣于渊推得往后跌了几步。
    宣于渊本就是挂在她身上才勉强站稳。
    被她这么一推,毫无防备之下立马就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坐着。
    吃痛的闷哼声响,玉青时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宣于渊还是提不起力气,大马金刀地岔开双腿瘫坐在地,自下而上撩起眉眼,用无言的视线去捕捉玉青时脸上所有可能代表情绪的痕迹,默了片刻笑得极为放肆。
    “迟迟。”
    玉青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宣于渊锲而不舍:“迟迟。”
    “闭嘴。”
    “迟迟,我……”
    “你再不闭嘴我就一把药毒哑你!”
    面对玉青时的恫吓,宣于渊表现得极为识趣,甚至还主动伸手捂住了自己招惹是非的嘴。
    撩拨猫崽子,惹得炸毛瞪眼的确可怜可爱。
    可撩拨也必须讲究策略。
    若是真的惹急了,说不定就要挨上几巴掌。
    宣于渊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点到为止就停了。
    只是望着玉青时的双眼还是不可避免地晕开了层层浅笑,明明不曾笑出声,可不管是呼吸还是眼神,都让玉青时感到了极度的不自在。
    不过数日不见,这人明显更缠人,也更让人无措了。
    玉青时死死地咬着舌尖藉由疼痛逼着自己清醒几分,忍住恼怒上前拽住宣于渊的手腕,靠着动怒下的蛮力拔萝卜似的,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拽得站了起来。
    宣于渊身材高大,骨节粗壮,可眼下却像是被融了一身的骨头似的,软塌塌地顺着玉青时的力道就往她的身上倒。
    他是彻底不要脸了。
    肩窝处杵着一个大脑袋,呼出的温热若有若无地从脖颈上滑过,刺激得鸡皮疙瘩一串未平一层又起。
    玉青时心中生恼,用力想去掰缠在自己腰上的爪子,可这人瞧着软塌塌的,手上的劲儿愣是大得惊人。
    怎么掰都掰不开!
    “于渊!撒手!”
    宣于渊得寸进尺,抱紧了小声哼哼:“不松。”
    “我没劲儿,你得搂着我。”
    “我……”
    “你说什么我都不撒手,万一你再把我扔了怎么办?”
    宣于渊字字句句说得理直气壮,一言不合就要拿不久前发生的事实跟玉青时讲道理。
    面对自己造下的孽,玉青时无言以对之下难以反驳。
    只能是勉强托着身上多出来的挂件往后院走。
    刚走没几步,外头就陆续响起了刺耳的惊呼。
    “别靠近那里!”
    “这雾气有毒!”
    “快快快!往后退往后退!”
    凭空而起的诡异雾气围着墙根弥漫而起,很快就将这一个不大的宅子全都笼罩其中。
    抢先一步想从这里突入镖局后门的劫匪误打误撞冲到此处,还没等突袭成功,就被不慎吸入的雾气刺激得接连倒了一大片,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哇哇吐血。
    人骨子里就藏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见靠近的人都不太好,后头的人难掩惊惧地不断后退,慌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彻底将这不大的小巷充斥得满满当当,撕裂了夜色笼罩下的所有平静,爆出让人胆寒的嘶吼尖叫。
    在这样的混乱中,林清中终于带着人冲到了此处。
    他的第一反应是冲过去让闯入的人都变成鬼魂,可打眼瞧见地上的惨状,当即自头而下就被人泼了一大盆冷水。
    冷得他浑身都在打颤。
    看着这顺着墙角弥漫向上的雾气,他突然就想起了玉青时昨晚围着墙根洒的水。
    她不是在求遇水发财,这是她事先备下的毒。
    宣于渊……
    林清满脸惊惶地抬头一看,看到宅院上空比别处都浓的雾气,嗷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宣于渊!”
    “宣于渊你在哪儿?!”
    “宣于渊!”
    “你还活着吗?!”
    ……
    林清濒临崩溃的吼声穿透混乱嘶吼刺入人的耳中。
    宣于渊明显感觉到玉青时扶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僵了一瞬。
    说不清为什么,在意识到心里生出慌乱之际,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死死地攥住了玉青时颤抖的手。
    四目相对,凝滞在两人鼻尖的空气前所未有的安静。
    玉青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脸,从牙缝中挤出的嗓音近乎碎裂。
    她一字一顿地说:“宣于渊?”
    “你是宣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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