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宣于渊所说,那个顶替了自己身份的假货已经被徐家人如获至宝的紧急送往了汴京。
    定北侯府也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正在满心期待地等着玉青时回家。
    宣于渊的人会在暗中透露出此事蹊跷的风声引得定北侯生疑去探查,可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想在徐家和定北侯府的关系上打开一条裂缝,光是有这个,还不够。
    玉青时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被风声模糊到不太能听清的话,欧阳华听完瞳孔立马就缩成了针尖。
    他强忍怒气咬牙说:“徐伟想杀你?”
    玉青时低头看着自己隐隐泛着冷青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
    欧阳华怒不可遏地说:“徐家那些人当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了吗?!”
    “你在外流落了这么多年,他们……”
    “欧阳先生。”
    玉青时冷冷地打断他激动的话,失笑道:“这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徐伟没能取她的性命。
    相反,在宣于渊的刻意关照下,徐伟还死得很惨。
    人死既过往,玉青时不想过多纠缠已经过去的事儿。
    她无视了欧阳华眼中迸出的怒火,轻飘飘地说:“徐伟莫名其妙地来这么个地方,还死得惨淡,对外本就说不过去,想借此将有心人的视线引到此处,倒也不难。”
    “等徐家的人把找到的明珠送到汴京,就借助你的人脉,设法将徐伟和徐家人曾在外追杀一个不知名的姑娘的事儿透出去吧。”
    徐家前脚刚把人找回去,后脚就有追杀之嫌。
    二者之间的间隔太短,这样明显到让人不能忽视的蹊跷,会成为一块撬开缝隙的板砖。
    在她光明正大地回到汴京之前,徐家的人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管是什么。
    欧阳华心念一动就猜到了玉青时的用意。
    他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旋即又为玉青时的深谋远虑感到心惊。
    玉青时人还在此处,心思却已经算到了汴京皇城的根下。
    她从未去过汴京,可哪怕是欧阳华也不得不承认,玉青时设的每一步棋,都将定北侯府和徐家人可能的反应算得狠辣而精准。
    就像是她很了解那些人一样。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到了绝不可忽略的痛脚之上。
    等所有准备好的棋子一一落下棋盘,玉青时再折返汴京之时,汴京城中早已建立多年的虚伪平衡会被用一种最为蛮横的方式粗暴打破。
    欧阳华在连续数日为玉青时体内的毒殚精竭虑以至于都恍惚了不少的脑中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
    心底甚至为此掀起了一股冷冷的后怕。
    玉青时到底想做什么?
    他呐呐地看着玉青时冰冷的侧脸,声调中带上了一丝不曾察觉的沙哑。
    “你想做什么?”
    玉青时听到这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地笑了一会儿,才笑意吟吟地说:“你猜我想做什么?”
    她生母的死与徐家有密不可分的干系。
    上辈子徐家连同皇后一族,在拉拢定北侯府失败后借助她不甚清醒的脑子,让她变成一把内部的尖刀彻底摧毁了定北侯府上下。
    她自己蠢笨如猪,认贼作父咎由自取,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无辜。
    她不得好死是应该的。
    可那些利用她,算计她,让她成为一枚棋子背负了无数血仇的人,也别想好过。
    她如今既然活了,这些人就得都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起码在死之前,她一定得做点儿什么。
    不然怎足以回报那些人的大恩大德?
    在欧阳华堪称骇然的目光中,玉青时平静得不像话。
    她合眸敛去眼中的阴冷复杂,指腹摩挲着因为上了药而降低了存在感的耳垂,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既定的事儿,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不管过去了多久,该有的报应,迟早都会来的。”
    欧阳华本以为玉青时不知道多年前的旧事,也不清楚汴京城中的复杂脉络。
    可在察觉到玉青时的意图后,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天真。
    玉青时知道的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她想要的也更多。
    欧阳华难掩挫败地咬住了牙,狠声说:“那你可曾想过宣于渊?”
    “你想将汴京搅得天翻地覆,宣于渊该在这摊浑水中如何立足?”
    “他?”
    玉青时搭在耳垂上的手指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气,已经愈合了大半的耳垂甚至为此渗出了点点血痕。
    可她尤似不知,任由那一点刺目的鲜红顺着指腹缓缓滴落。
    她垂着眼说:“宣于渊长这么大,在汴京中待的时间太短,此番回到汴京,不光是我要立足,他也要立足。”
    “我跟他着实没什么旧怨牵扯,可他待我实在是好,哪怕是注定无善终,这点儿情分我也是记着的。”
    “若是他有什么想要的,那我就用命,给他铺一条繁花之道。”
    她以命为刀,撕裂已经平和多年的假象。
    以魂为石,给他铺就脚下之路。
    只要宣于渊想,纵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那个位置,她也一定会设法将他送上去。
    只是她注定是没机会再去看那一场繁华盛景。
    所以多的也就不敢想了。
    玉青时下定决心似的艰难呼出一口气,手指微动将染了血色的耳坠摘下来,还带着血痕的手指抓出脖子上的一条红绳直接扯断。
    红绳被编得精巧结实,这么一扯,勒痕几乎是深深地刻入了掌心。
    可玉青时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她慢条斯理地把耳坠和印章裹着红绳收好,甚至还拿了一块白色的帕子仔细包了起来,就连最细微之处都慢慢地拉扯整齐,耗尽了她最后的耐心。
    欧阳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
    直到玉青时将所有该整理的一切都整理好了,他才颤着嗓子说:“你难道就不想活吗?”
    “前人的过错不该由你背负,你娘费尽心思不惜一切,最后也只是想让你活着,你能想得到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就不能费心想想你自己的命?”
    “你拿自己的命来养毒的时候,你难道就不觉得亏欠先人?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娘吗!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欧阳华压抑着怒气的低吼过分聩耳,玉青时听完迟迟都没能有所反应。
    在他下一声怒吼爆出之前,玉青时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低讽道:“之前我以为我不会后悔的。”
    在遇到宣于渊之前,她觉得这是对自己最仁慈的死法,死得其所,就该无怨无悔。
    可被那人悉心护着之后,她怎么可能不后悔?
    那人想护着她,想跟她有来日,那样好的以后,她看不到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那又能怎样?
    以身养毒,落子无悔。
    事到如今,哪怕是神医再世,也救不了她。
    她再舍不得,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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