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年去了甄言管着的玻璃作坊。
    作坊能生产玻璃了,她需要一个装标本的透明玻璃罐。
    但作坊里没有她要的玻璃罐。
    于是,程锦年找到融化成液态的玻璃,自己做了一个满意的玻璃罐,拿着罐子兴冲冲地回到刘璃家。
    她才走了一会儿,刘璃的夫君就从屋子里出来,要拉刘璃离开。
    孩子是他的,刘璃不想生孩子也得生下来!
    还剩下两个月就临盆了,怎能不生!
    他指望着孩子有神通,长大以后给他养老呢!
    “滚!”刘璃摔在他的手,“趁我现在不想杀掉你,赶紧滚!”
    “你在说什么瞎话!你准是被人蛊惑了,脑子不清醒了,才会变成这样!”她夫君使劲扯她,“想想你的爹娘,他们盼着你生下孩子!”
    “我说了,滚!”刘璃直视他,眼睛里喷着火。
    那火焰冒了出来,烧向他,顷刻间爬满了他的全身,将他变成正在燃烧的人。
    程锦年踩在刘璃家的院子里,看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挑起眉。
    死了啊。
    丑男死得好。
    刘璃神色漠然地起身:“妹妹,去哪里取出胎儿?”
    在程锦年看过的动画片及影视剧里,后世人有事找医生,总会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处置。
    程锦年说:“找个地方躺着,你家里有没有罗汉床?”
    “没有,只有架子床。”
    “那就架子床。”
    刘璃躺在两叁个月没晒过太阳的席子上,问:“脱掉衣服吗?”
    程锦年思考一秒:“不用脱掉,你放松精神,闭上眼睛,睡一觉。”
    神通的力量扩散到刘璃身上,她渐渐放松了身心,进入梦乡。
    梁道卿用玻璃罐打来半罐子清水,程锦年将清水中的杂质统统去掉,把罐子放在床边,双手伸向刘璃隆起的肚子。
    她的手穿过刘璃的衣服,穿过刘璃的肚皮,伸进刘璃的子宫里,摸到羊水之中柔软温热的胎儿,如同探囊取物般取出了胎儿。
    介于虚幻与物质之间的脐带连接着胎儿和母体。
    程锦年瞪了旁边的梁道卿一眼:“拿剪刀来,把脐带剪了。”
    梁道卿连忙找来剪刀,喀嚓一声,脐带断开,一截缩回子宫,一截挂在胎儿身上。
    程锦年将胎儿放进玻璃罐,罐子里的清水沾了胎儿身上的羊水、脐带中的血,变成泛着黄色的水。
    她将水中杂质去掉,让胎儿自然死亡,盖上玻璃罐子,抽取罐子中剩余的空气。
    标本完成了。
    对制作标本一知半解的程锦年,捧起玻璃罐,满意地看着里面的胎儿。
    它有六根手指,大脚趾和旁边的脚趾相连。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标本。
    程锦年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玻璃罐,看向安睡的刘璃。
    刘璃的肚子瘪了,胎盘还在她的子宫里,胎盘内是羊水,正顺着她的宫颈往外流淌,没到弄脏衣服的程度。
    女人生孩子,孩子是和胎盘一起出来,还是先生孩子再生胎盘?
    皱着眉,程锦年取出了刘璃的胎盘。
    胎盘血淋淋的,满是血管,散发着腥膻味。
    程锦年想起胎盘又叫紫河车,据说具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之功效。
    可胎盘依然是人肉。
    吃人肉怎么美容养颜?
    是谁将胎盘更名为紫河车,声称胎盘能美容的?
    梁道卿拿来了一个桶和一个盆,程锦年倒掉胎盘里的羊水,将胎盘放在盆里,舔了舔沾着血的手指。
    很普通的血。
    坐在床前,她观察着刘璃的子宫和内脏。
    它们会恢复原状吗?
    梁道卿擦干净程锦年的双手,退出了房间,叫来程家的侍卫,示意他们处理焦尸。
    侍卫们看到焦尸,眼皮也不眨一下,仿佛一群假人。
    “慢着,”梁道卿叫住一个侍卫,“去酒楼取一桌子好菜来这里,小姐和我要吃,才落了胎的刘小姐也要吃。”
    “是。”
    太阳朝西方落下,梁道卿站在院子里,想到消失在记忆中的母亲。
    女人生孩子的代价那么大,他娘愿意生下他,大概是爱他的?
    他自小走失,爹娘可曾劳心劳力寻找他?
    此时此刻,他思念母亲。
    同一片苍穹下,母亲是否思念他?
    ……
    ……
    刘璃没做梦。
    不过,自从怀孕以来,这是她睡得最香的一觉。
    她感觉自己在睡眠中补足精神,醒来时习惯性地摸肚子,摸到了干瘪的肚皮。
    孩子呢?
    室内昏暗,可能是傍晚了,可能是第二天的清晨。
    床前坐着一个人。
    一个偶尔在她噩梦中出现的人:程锦年。
    程锦年掀起她的衣摆,捏住她的肚皮:“你的皮皱了。”
    刘璃的眼神迷茫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睡着前请程锦年拿掉肚子里的胎儿。
    胎儿没了。
    夫君也被她烧死了。
    刘璃的心像是缺了一块,抿着唇,摸自己皱巴巴的肚皮,毫无说话的想法。
    “你的胎盘在盘子里,胎儿在玻璃罐里。”程锦年指给刘璃看,“胎儿长着六根手指,大脚趾和旁边的脚趾黏连,你想留着,我给你。你不想留着,我带走。”
    “程小姐。”刘璃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手劲很大,“以后、以后我怎么办?”
    儿子和老公没了,她现在应该是寡妇?
    她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守寡了。
    程锦年平静地看着刘璃:“你不会动一动你的脑筋?以前你怎么过,以后你就怎么过,还用问我?”
    刘璃咬住下唇。
    程锦年说:“饿了没?饿了起来吃饭,就剩下你没有吃了。”
    刘璃爬起床。
    程锦年又说:“我叫了张九姑过来。她生了四个孩子,会照顾你。”
    张九姑站在门外,敲门进来,拿着一块布:“你坐着不要动,我给你缠腰。”
    “干嘛缠腰?”刘璃不懂。
    “缠腰你会好受一点。”张九姑抖开布,布是一条长绫。
    她给刘璃缠腰,说:“你刚落了孩子,若是不缠腰,有可能损伤内脏,丢掉性命。”
    刘璃了然。
    她的内脏被挤压,一时半会肯定恢复不到原样,缠腰是为了保护内脏。
    “九姑,我的肚子会恢复吗?”刘璃担心自己变丑。
    “吃好喝好多动弹就能恢复过来。”张九姑说。
    胎儿的标本刘璃不要。
    胎盘她想吃,但是她看到胎盘那模样,又闻到胎盘的腥膻味,一阵反胃作呕。
    刘璃拿锄头在院子里挖坑埋了胎盘。
    接下来的日子,程锦年天天来探望刘璃。
    她比刘璃更关心刘璃的恢复情况。
    《博闻报》刊登了程锦年画的《胎儿挤压内脏图》。
    报纸上的图是黑白灰叁色,她标注了各个内脏的名称,又画了一张正常人的内脏图作对比,读者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内脏、脊椎在胎儿八个月大时是什么模样。
    看报纸的读者一心寻求消遣,哪里想到报纸上会有《胎儿挤压内脏图》?
    读者们被吓傻了。
    一封封写着不满的信寄到了《博闻报》报社,叶悠悠跟程锦年提起这件事,程锦年笑吟吟的:“吓傻不是更好吗?我被吓到了,别的人不能逃过一劫。”
    “可是,小姐,读者要退订报纸!”叶悠悠急了,“小姐,安定府不止我们一家报社,新开办的《广识报》在跟我们对打!”
    “你难道不能在发行报纸上打过古代人?”程锦年把新画的《妊娠纹》、《束腰》、《怀孕时被挤压移位的内脏如何恢复原状》叁张图递给叶悠悠,“接着刊登这叁张图。”
    “嘤!”叶悠悠快哭了,“小姐,我办的是《博闻报》,不是《医报》!”
    “博闻二字不包括了解怀孕生育及产后护理?”程锦年说,“这世上一半的人是女人,女人应该知道生育有多艰难。”
    “我的大小姐哦,购买《博闻报》的主力是男人!”叶悠悠说,“你把这些画刊登在报纸上,会把女人吓坏的。”
    程锦年没有耐心跟叶悠悠瞎扯:“闭嘴,干你的活去。”
    叶悠悠:“……”
    差点忘了,她在给这位大小姐打工。
    拿着叁幅画,叶悠悠回到报社。
    恰巧一个男同事来问她:“主编,这个故事能不能登在连载版上?”
    “让我看看再说。”叶悠悠翻开故事作者寄来的抄写稿。
    男同事又递来一张《广识报》:“主编你看,《广识报》选的这个连载故事,就连我都每期追着看。”
    叶悠悠衡量了下,决定先看广识报上的故事。
    看了几行字,叶悠悠脸红。
    淦!
    她看到了古代小黄文!
    把没节操的小黄文刊登在报纸上,大人小孩都看,这像话吗?
    放下报纸,叶悠悠拿起抄写稿。
    淦!
    又是一篇内容劲爆的小黄文!
    她偷偷扫视周围,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是她专属的主编办公室。
    摸鱼看小黄文不要紧吧?大小姐可不在这里……
    不不不,她不是摸鱼。
    她是研究敌对报社如何抢读者,她在严肃认真地工作呢。
    叶悠悠吸气,看抄写稿。
    这抄写稿写的故事像唐朝盛行的黄文。
    男主是个书生,赶考途中误入不知名山洞,山洞却是一个仙女窟。仙女们寂寞难耐,争着和男主睡觉,男主左拥右抱好不快乐。
    挺好,挺好。
    叶悠悠看得入迷,心想:男主会的姿势和花样太少了,仙女窟的仙女们刻画得面目模糊,要是清高的、妖娆的、可爱的……统统来一个,这篇小黄文会更好看。
    忽然间,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双眼,她身后传来低沉性感的男声:“悠悠,你看这种艳情话本,动了春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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