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做些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像挂了线的木偶,被人提到哪儿,就走到哪儿。
    她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为什么他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在个中衣着华丽的人群中游走,好不自在。
    沈灼想到这里,心里这才生出了恐惧。
    对,是恐惧。
    恐惧的原因是,她竟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曾经陪在她身边九年的男人。
    他此刻在别人身边,谈笑自如,望着冉琦的目光温柔又饱含宠溺,沈灼恍然地想,以前,他是不是也这么看她的……
    卫渠已经到她前面,长身如玉,客气地说:“谭太太,别来无恙?”
    沈灼下意识往后退,腰间却多了一只大掌,要命地力气把她固定在原地。
    不是谭思古又是谁?
    沈灼耳边的声音都变成了她自己的喘息声,回荡在这座大厅中,她看着卫渠伸出的手,眼底灼灼燃烧,可手就是伸不出去。
    她没有丝毫表示,卫渠这时本应尴尬的,但他却始终噙着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却是冉琦上前突然拉住沈灼的手腕,笑道:“谭太太的手链可真好看,是谭总送的吧?”
    沈灼才缓过来,挤出一丝笑说:“是啊……”
    冉琦道:“真好看,谭总,你们聊,我们就去女眷那桌坐了!”
    谭思古淡淡说了句:“去吧。”
    沈灼被冉琦拉到一旁,她才发现,冉琦和她一样,手心潮湿,指尖微颤。
    她挣脱开来,冉琦双手无措地放在身子两边,扯唇说:“我们到那边去吧。”
    沈灼飞魂还体,背脊僵直着走去女眷席,那里果然有不少是之前约过她的人。
    不管背后怎么说,面上还是要做足的,沈灼走来时,太太们纷纷招呼她。
    “谭太太来啦,快坐吧!”
    谭思古在主位,她也被簇拥到女宾席的主位上,身后是男宾席,她只觉锋芒在背,整个人快被刺成个漏筛。
    几家太太坐定后开始说着家常,沈灼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只说到她怀孕的事时,才有些聊的。但旁人不知道,只挑好听的说,到沈灼耳朵里、心里却是倍加难过的。
    一传十十传百,她怀孕的事儿都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那他呢……他什么表示都没有!
    沈灼越坐越觉得心虚气短,中途有人找冉琦合影,她离席后,沈灼也借口离开,出了门,问了服务生洗手间在哪。
    凉水打在脸上,她如缺水的鱼遇到水,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
    这时外间走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人刚进门就带着轻蔑的口气说:“现在的戏子,都靠脸吃饭!”
    另一个应道:“也得命好呀,听说跟她搭戏的男主角都会火!你瞧那个卫总监,不就是因为傍上她才有的今天么?他以前可混得不怎么样,名声可臭了!我听说他……”
    沈灼原本想避开,她们却已经走进来,正和她撞了个正着。
    她认出来是两个mt某董事的太太。
    其中一个被吓了一跳,认出来她之后,才轻轻拍了下胸口道:“原来是谭太太。”
    沈灼客气地点点头,便绕过她们直接出去。
    回到包间时,终究是没勇气打开门……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决定离开。
    老章一直在外面等着,在抽烟。
    沈灼到他跟前,他忙把烟扔掉,挥了挥飘在脸前的烟雾。
    “太太,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谭先生呢?”
    沈灼急急说:“我手包拉在里面了,你帮我跟谭思古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啊?”老章追上去,在后面问她,“太太,我送你吧?”
    她仿佛没听到,健步如飞,到路口便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老章急得不知所措,拐回去先发动了车子,然后打电话给谭思古。
    谭思古静静听了会儿,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起身对在座的人说:“各位先吃,我出去一下。”
    他拿外套出门,脚步越来越快,到电梯前时,突然又放慢了脚步,停在那里。
    电梯停在这层,电梯小姐探头询问:“先生,请问要进来么?”
    谭思古脚步撤回去,答:“不用了,谢谢。”
    他转身重回酒席,回了电话给老章,只说:“跟着她就行。”
    卫渠敬酒过来,眼底讳莫如深:“谭总,再度合作,多多关照。”
    谭思古轻扯唇角,举杯道:“辛苦卫总监!”
    仰头,一饮而尽。
    -
    车子到了迟川,此刻画廊早已人去灯灭。
    司机停车后,她才想起来,她身上没带一分钱。
    司机看她衣着不凡,模样清秀,却说没钱,觉得她是骗子,沈灼干脆把手上的链子解下来给他:“这个给你,当作车费吧……”
    司机看了眼,推道:“你给我一条链子我也没用啊!算了算了,当白送你一趟了!倒霉!”
    沈灼还是把手链塞给司机,下车后不停说谢谢。
    夜里寒风吹来,胡同里暗淡无光,静得只有她脚步踩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绕到画廊后面,在一簇青色砖头缝中,摸出了一条沾满泥土的钥匙,搓干净,把角落的小门打开——
    这是画廊的后门,很长时间没用了,铁门生锈,打开时,唧唧哇哇地响。
    她走进去,才发现,从这里也进不去前厅,只有后院的仓库能进。
    仓库像尘封了好久的古屋,里面挂着画廊的滞销画,沈灼立在墙面最中间的那副画前,揭开外面缠绕的气泡膜和报纸,画的原貌露出来——
    黑色的背影,里面的肖像并不写实,但她知道那画的是谁。
    她在画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在仓库角落找到一堆废弃的颜料和松节油,她把颜料一股脑全挤在调色盘上,拿起鬃毛刷大力沾上颜料调和油,直接刷在画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布已是面目全非,调色盘上的所有颜料也已用尽,她才丢下笔刷,力气被抽光。
    她缓缓退后两步,驻足许久。
    青春,她可笑的青春,其实一文不值!
    夜深了,宴席散了,谭思古迈着虚步出来,众人相送,他笑容满面,一一回了。到家,沈灼已经回到家,关上卧室门,缩在被窝里。
    谭思古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爬上床去,到她身边,探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还好,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皱紧眉头。
    沈灼原本就没睡熟,觉到脸上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擦过去,就一下醒了。
    转过头看到谭思古,她哑着声音问了句:“开心么?”
    谭思古瞧着她,带着几分笑,身子往下蹭了蹭,钻进她暖热的被子里。
    他只脱了外衣,身上穿着衬衣,裤子也没脱,还带着外面的凉气,这一进来,沈灼打了个哆嗦,去推他。没推动。
    谭思古胸前肌肉结实,肩膀浑厚,人不轻。沈灼刚醒来,也没啥力气。就这样被他得逞。
    他贴着她的后背,手臂搂住她,困着她,像一座城墙,固若金汤。
    沈灼声音冰冷,又问他:“你是不是很开心?”
    谭思古没答,倒是反问她:“从哪儿看出来我开心了?”
    沈灼带着气,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间,“看我难受,你就开心!”
    谭思古胸膛微震,显然在笑,“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你就该觉得庆幸了,你倒好,竟然跟我问罪。你说说看,带着自己老婆见她前任,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灼恨的想揍他一顿!
    但她知道,她打不过谭思古。
    偷袭得不算,正面交锋,她绝没有胜算。
    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一顿挣扎,四肢全被他轻易固定,再来就是她受罪,他得逞。这种亏沈灼吃过,所以这种念头一出来,她就放弃了。
    她也只能在嘴上逞些能,不屑道:“是啊,带着自己老婆见她前任,谭先生,您的气度,好生让人佩服!”
    谭思古闷住了笑,默默叹了口气,声音在她脑后,特别清晰,“对啊,我这样好的气度,有些人,偏偏不领情。”
    沈灼气呼呼地说:“这种结果,你该料到了吧?”
    谭思古道:“八、九不离十。”
    沈灼看着他,长久不说话。
    谭思古捏住她的下巴,“想什么?”
    沈灼说:“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对,谭思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谭思古看着她,眼底颜色愈加深了,过了会儿,他沉声道:“我只是在想你怎么才能忘了他。”
    沈灼毫不犹豫道:“这不可能。”
    谭思古也没想跟她辩驳,只道:“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沈灼没灭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她狠狠推了他一下,当然,仍是没推动。但这次谭思古没再禁锢着她,反而松了手。
    他一放手,沈灼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
    谭思古坐起来,手臂在枕头上,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沈灼,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这一点,你别忘了。”
    沈灼一愣,翻过身,心口揪痛。
    混蛋,王八蛋,卑鄙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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