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哥,荣国爵位明明是大房继承,为什么是二房住在正房正堂的荣禧堂?”
    “你爹是荣国袭爵人,那皇家敕造的府邸你爹才是主人,为什么要住在偏院挨着马棚,还得了个马棚将军的外号?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为什么你这嫡长孙住的小院,还没有二房次子住的院子好?”
    “为什么你爹的帖子、印信都要给二房使用?”
    “为什么你们荣国府大房袭爵,二房掌家?”
    荣国府楼船,贾琏房间内,华十二这一个个问题,问的对面贾琏冷汗直冒。
    有些事情他不曾想过,有些事情他故意忽略,可这一刻,这些问题直面过来,就和一柄柄小刀子一样,真往他心口戳。
    是啊!
    贾琏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华十二看贾琏模样,淡淡一笑,又问道:“听说你家老封君不止一次说过,她自己的私房都要给那个二房次子的孙子,对你这个嫡长孙却提也不提,这是为什么?”
    贾琏回过神来,这个问题他能回答:
    “我毕竟将来是要袭爵的,这荣国府偌大家业都是我的,老祖宗偏向宝玉一些,也是正常!”
    华十二‘嘿’了一声:“是啊,留着私房给那二房次子,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全都从公中往外拿,这可都是你将来要承袭的,那么请问琏二哥,贵府公中还有多少银子?”
    他哈哈一笑:“我怎么听说荣国府的公库都让二房你那位好婶子给搬空了啊?”
    贾琏感觉心口疼,有些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冲兄弟,你到底要说什么?”
    华十二一脸的人畜无害:“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嘛!”
    他说完压低声音问道:“你猜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家那个老封君,就是想让二房那个次子袭爵呢?”
    贾琏本来还以为他神秘兮兮要说什么呢,一听这个,顿时笑道:
    “这不可能,袭爵之事朝廷自有规矩法度,怎能私相授受,老祖宗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华十二呵呵一笑:“是啊,可若是袭爵之人,在袭爵前违反朝廷法度,品德有失呢?”
    贾琏心中一紧:“冲兄弟,这话什么意思,还请说个清楚!”
    “你看哈,凤嫂子放印子钱的事情,现在传的满汴京城都知道,所谓夫妻一体,这算不算琏二哥你也违反了朝廷法度呢?”
    贾琏顿时满脸通红,气愤道:“那是我娶妻不贤!”
    华十二嘿嘿一笑:“你就不琢磨一下,凤嫂子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吗?听说凤嫂子放印子钱是为了贴补公中用度,若非如此也不能走到放印字钱那一步!”
    “关键是当初是你家老封君让二房太太管家的吧,王夫人为什么交给凤嫂子,那是因为公中的钱她都快捣腾完了啊,让你们家背锅,这事儿你家老封君会不知道吗?她要不知道还好说,要是知道还不吭声,就没点别的意思在里头?”
    这话说的老阴阳人了。
    他这么一挑拨,贾琏越听越冒冷汗,感觉腰子都疼了!
    华十二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再说品行德性这一块,我听说你们家那个二房次子,没事儿就往脂粉堆里钻,你们老封君不但视而不见还乐见其成,上次因为黛玉妹子,我还在荣庆堂里闹了一场呢!”
    贾琏讪讪道:“老祖宗疼爱宝玉也是有的!”
    华十二嗤笑出声:“可怎么不疼你啊?”
    “你看那些勋贵子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可你琏二哥,找两个小妾,你们家老封君怎么说的?说你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了,是这话吧?”
    贾琏满面通红:“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华十二心说当然是看过小说了,嘴里却道:“就你们家那些下人,这种事怎么会不往外传?你这名声啊”
    看贾琏脸色由红转紫,华十二就开始火上浇油:
    “你看你二叔不也娶了几房姨太太么,怎么你家老封君逢人就夸你二叔,骂你父亲,夸那二房次子,贬低你这个嫡长孙,说你偷鸡摸狗,这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最主要的是时间一长,积毁销骨,别人就都以为你琏二哥是那种人,你们大房的名声可不就坏了么,等袭爵考封的时候,你这品行一关就过不去啊,再加上凤嫂子在外面帮你招惹的事情,嘿嘿,你自己想吧!”
    贾琏继心疼肾痛之后,肝又有些不舒服了:
    “不,不能吧,我家老封君向来慈爱,怎么可能如你所言这般算计后辈?”
    华十二说到这里,干脆挑明了说道:
    “慈爱那是分跟谁,那慈爱是给那个女人堆里长大的纨绔,胭脂俗粉一样的贾宝玉的,跟你贾琏有什么关系?”
    “至于不会算计后辈,你确定吗?我叔父,你姑父的事情可就摆在眼前!”
    “现在扬州事了,也不怕告诉你真相,叔父他那身体是别人下毒,这件事你们家老封君知道,并且是点了头的,和谋害叔父的那些人沟壑一气,狼狈为奸!”
    贾琏身体一震,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不可能,叔父是老祖宗的女婿,老祖宗不可能这么做,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怎么不可能这样做?叔父在巡盐御史这位置上,注定便要与那些私盐的既得利益者为敌,那些人是什么人?是江南权贵,是朝中重臣,是江南甄家!你家老封君权衡利弊,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婿与这些人站在对立面上?”
    华十二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另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你们荣国府没钱了,你那老祖宗想要吃绝户!”
    “这”
    这件事贾琏无话可说,因为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从他来之前贾母交代的事情来看,他来就是干这个的。
    华十二忽然若有所悟:“你说,为什么你家老祖宗让你来干这吃绝户的活儿?”
    “这次这要是叔父没挺过去,你们家吃绝户的事儿能瞒过谁?到时候叔父的遗产供你们荣国府销,可这吃绝户的恶名,却要你来承担,你就是个背锅侠啊!”
    “按照你们那位老祖宗的算计,只要那二房次子娶了黛玉妹子,叔父给她留下的嫁妆就顺理成章归了二房,那时你背了恶名,却连染指那些银子的资格都没有!”
    华十二说到这里,嘴里啧啧有声:
    “厉害了,公库几十万两银子被二房折腾走了,你们老封君的私房留给那个二房次子,叔父的遗产也被算计在内,要真成了,荣国二房富得流油啊!”
    “你呢,就算你成功袭爵,可得到的只有一个空壳的国公府!”
    “对了,不只是空壳那么简单,你们家还欠国库几十万两银子呢,这笔钱得袭爵人来还,你还的起吗?”
    华十二说完,呵呵直笑。
    贾琏这次心肝脾肺肾,哪都不疼了。
    他麻木了!
    他的思路顺着华十二的话往下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时间贾琏头皮发麻,汗出如浆。
    他没想到自己祖母竟然有这么深的算计,一时间他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当即颤声道:“要是分家怎样?我可以把爵位让出去,让给宝玉袭爵也就是了.”
    他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他这是打算退一步换一个海阔天空了!
    华十二都被逗笑了,贾琏现在这种心态,用后世网络上戏言形容,就是‘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嘛。
    他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可不是你说让就让的,之前你也说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袭爵这种事,岂能私相授受?”
    “你要是让,不说官家会不会同意,那岂不是让你那宝兄弟背上欺兄恶名?”
    “你家那位老祖宗,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所以你只能臭,不能让,她那宝贝孙子要袭爵,也得是你臭了,人家名正言顺的拿过去才行!”
    华十二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用《九阴真经》中移魂大法来对贾琏精神影响,让后者在脑海中脑补出很多内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人拿走了属于自己一切,最后在街头冻饿而死的一幕。
    贾琏忽然爆发了,怒吼道:“凭什么啊,我才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凭什么他要夺走我的一切.”
    他喊完这句话,感觉胸中舒畅了不少,福灵心至的看向华十二,一脸期盼的道:
    “冲兄弟,你跟我说这些,肯定是有办法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贾琏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抓住华十二手臂道:
    “我可是都交了投名状的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冲兄弟你得帮帮我啊!”
    华十二似笑非笑的道:“琏二哥这话说的差了,那日之事本就没打算把你牵扯在内,是你运气不好赶上了,我让你交投名状是为了找个不杀你的理由,可如今我为什么又要帮你呢?”
    贾琏连忙说道:“冲兄弟,只要你帮了我,从今往后我贾琏便以你马首是瞻!”
    华十二站起身,拍了拍贾琏的肩膀:
    “一言为定!”
    楼船一帆风顺返回汴京,因为贾琏提前传信回来,荣国府这边早已派了车马等在这里。
    众人刚一下船,一个中年管家就迎了上来给贾琏和林黛玉请安:“二爷,老祖宗让来接您和表小姐回府!”
    贾琏淡淡的道:“表妹要回林家,便不去咱们家了!”
    他说完给华十二和林黛玉介绍道:“这也是咱们府里的管家,林之孝!”
    林黛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中年管家急道:“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表小姐接到府里去,这,这恐怕没法子交代啊!”
    他朝林黛玉作揖道:“表小姐您要住林家,那还是先到府里一趟,亲自和老祖宗说吧,要不然小人可没法子交代啊!”
    华十二知道林之孝是个老实人,看其说话时急迫的样子,知道其说的不假,林黛玉若不去荣国府走一趟,这管家怕是要跟着吃挂落。
    但.,凭什么林黛玉就非得委屈自己,成全你们啊。
    这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了。
    华十二冷冷说道:“为了让你好交代,我妹子就得任你们摆布?滚!”
    林之孝被吓得一哆嗦,可他有任务在身,务必要把人请回去,当下还想再说,华十二身后跟上来的鲁达不耐烦道:
    “快去快去,休要聒噪!”
    林之孝接连被华十二和鲁达两人呵斥,胆气耗尽,不敢再说,可这时候,贾家车架上下来一个穿水红绫衣,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肤白貌美的丫头来。
    这大丫头走上前来,给众人万福:“给二爷见礼,给表小姐、林大爷见礼了!”
    贾琏连忙道:“鸳鸯,你怎么来了?”
    这丫头正是贾母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金鸳鸯。
    金鸳鸯面对贾琏询问,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华十二:“林大爷,这天下哪有阻拦”
    她想说‘天下哪有阻拦祖孙相见的道理!’
    这是要拿孝道说话了。
    华十二知道鸳鸯是个好的,但是立场不同,猜到她想说什么,自然不能让她说出来,否则压力就给到林黛玉那里了。
    当下随手一指,一阳指无形指力外放,瞬间点了这丫头的哑穴。
    鸳鸯后半句,便只嘎巴嘴,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把她自己都吓得容失色,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也猜到定然与华十二那一指有关,惊恐的看着后者。
    华十二呵呵一笑:“你这丫头心眼儿不少,我知你想说什么,但这话最好别说,这事儿也不是你能掺合的,我刚才点了你的哑穴,现在你肯定说不出话来,不过不用怕,两个时辰之后,自然就好了!”
    说完又朝林之孝点了一下,封其哑穴,省的这人继续磨叽。
    杨志在码头顾了两辆大车,华十二便招呼众人上车回家。
    林之孝和鸳鸯都眼睁睁看着林黛玉随华十二等人离开,心里着急,却没有半点办法,对这位林大爷的手段是又惊又惧。
    等华十二他们的车架走远,贾琏这才道:“走吧,还看什么,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完一甩衣袖,直接上了荣国府的马车。
    在船上返程这几天,贾琏也把华十二那天的话反复琢磨,越想越有道理,觉得自己以前太过窝囊。
    今天这事儿放在以前,贾琏肯定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是能看的清楚,就刚才的事情林之孝和鸳鸯两个,显然谁也没把他这个荣国府的嫡长孙放在眼里。
    回到荣国府,贾琏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被叫道荣庆堂回话,贾母,贾赦、贾政,贾宝玉,贾家诸女都在这里。
    贾琏刚一进荣庆堂,贾宝玉就着急问道:
    “琏二哥,林妹妹呢,我问鸳鸯,她怎么也不肯说,林妹妹来了没有?”
    贾琏心中好笑,鸳鸯不是不肯说,是说不了。
    他当即便道:“表妹不会来了!”
    贾宝玉一听,立时如同着魔一般愣在当场,恐怕此时若没有他爹贾政在场,八成又要上演摔玉的戏码了。
    贾母见状,连忙心疼的将宝玉揽过去,朝贾琏埋怨道: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姑父一死,我那可怜的玉儿孤苦伶仃,连个亲人都没有了,你怎么就不把她给带回来!”
    贾赦也骂道:“废物,还不去把你表妹接回来?”
    贾政虽然没骂,但也一脸不喜之色,口里也是这番说辞,总之都是要让贾琏去林冲家跑一趟,把林黛玉给接回来。
    不着急不行啊,荣国府都快山穷水尽了,都等着林如海的遗产呢!
    贾琏一脸古怪之色:“老祖宗,父亲,二叔,谁跟你们说林姑父他死了的?姑父他已经病体康泰,复旧如初了!”
    “啊!”
    贾母吃惊的呼出声来,然后质问道:“既然你姑父没事,为何不见他书信于我?”
    贾琏淡淡的道:“这我倒是知道一些,扬州八大盐商被人灭门,姑父查盐税案子的时候,在他们附上搜出不少书信来,其中有和甄家往来的信件,里面似乎提到了咱们府上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也没说,但总之姑父好像与咱家生了误会,有了嫌隙”
    他这是见堂上人多,给自家留面子呢,否则贾琏真想问问贾母,你自己干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不知道么,还问人家为什么不给你写信?要脸吧您!
    贾母身体一晃,差点晕过去,她不用想也知道,林如海八成是在八大盐商那里找到了线索,知道了真相,明白了她默许的态度。
    贾赦、贾政连忙上前搀扶,将母亲搀扶回去,让其好生休息。
    回头又来问贾琏,贾琏也是烦了,请贾赦、贾政到了书房,直接把事情挑明了。
    贾赦和贾政这才知道贾母竟然默许别人对妹夫林如海下手,一时间也无言以对,更无颜在去找林黛玉的麻烦和觊觎林家家产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贾母竟然就此一病不起。
    贾赦侍疾期间,也得了重病,母子两个竟然在几月之间先后病逝。
    贾赦一死,贾琏就参加了袭爵考封,顺利通过并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
    不过按照朝廷法度,袭爵减三等,贾赦袭上代荣国爵位,成了一等将军,而到了贾琏这里,便和之前的贾珍一样,成了三等将军。
    贾琏袭爵之后,立刻提出分家的要求,让贾政一家搬出荣国府
    水泊梁山。
    晁盖在数月之前火并了王伦,现在已经是梁山寨主,这天有人从汴京送来两个人,若是有熟悉荣国府的人在场,必能认出这两位就是已经死去的贾母和贾赦两个了。
    他们却是中了华十二给贾琏的假死药物,被瞒天过海运出了汴京,等他们苏醒过来的时候,再想返回却难如登天了。
    这两人被安排和梁山家眷一起,做一些供养山寨的活计。
    贾母做些针线活儿,贾赦就去种地、打鱼,这些活计对于梁山家属来说便是家常便饭的寻常事,可对于这一对养尊处优惯了的母子来说,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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