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盯着胡森和四周高呼着的人,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垃圾!”
    “接受审判吧!”胡森举起了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猛地往下一挥。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人群中飞出了无数的石块和刀,这些东西像冰雹一样砸向捆在十字架上的十几个俘虏,砸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血在几秒钟之后开始不断地飞溅开来。
    这是虐杀。
    沙左看到了那些使出浑身地力量从地上捡起碎岩石砸向俘虏的孩子,他们的动作和眼神跟身边的大人一样,仇恨之中写满兴奋。
    莉莉卡抽出了自己靴子里的刀,瞄了瞄方向,一甩手,刀像一道闪电一般飞了出去,扎进了一个已经满身是血却还在咒骂着的俘虏的脖子。
    沙左吸了一口气,没有跟莉莉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地离开了广场。
    一开始只是快步地走着,但身后的喧嚣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干脆撒开腿跑了起来。
    冲回小屋,他扑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脸埋在枕头里,用尽全力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大吼:“啊――”
    就这么在枕头上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沙左在一片混乱中闭上眼睛,感觉真的累得厉害,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一片黑暗,从哪边都看不到光明,身边的一切都被一种灰黑色的浓雾包裹着,压得人喘不上气来,雾色中有很多人影在晃动,纳伽,程侃,常飞,莉莉卡,牧师……
    他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沙左?”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这声音很清晰,把沙左从一片混乱中拉了回来,他猛地跳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趴着睡觉容易呼吸不畅,”牧师站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照明器,“没事吧?”
    “没事。”沙左胳膊撑着床,闷着声音回答,刚才起身太猛,他觉得自己背被拉了一下。
    “本来应该等你醒了再叫你去检查身体,不过我天亮了有事,所以只好现在来打扰你了。”牧师看着他,声音很柔和。
    沙左趴在床上猛地跳起来的那个动作让牧师有些吃惊,他的手和腿同时发力,身体几乎是腾空而起跪到床上的,一个在睡梦中的人,肌肉和神经都已经完全放松,要做到这样的动作幅度很不可思议。
    “没关系,我反正睡得很不舒服,”沙左下了床,身上很沉,脑袋也有些发涨,他往杰修的床上看了看,发现是空的。他慢慢走到窗边,广场方向已经没有了光亮,整个自由城一片寂静,所谓的审判应该是已经结束了,“杰修呢?”
    “他犯了错误,关三天禁闭,”牧师转身走出了屋子,“跟我来。”
    沙左没有想到自由城这个看上去破旧而落后的地方,居然会有医疗室,虽然功能看上去并不多,但手术台和几个整齐地摆放着器械的的柜子让沙左有了回到文明社会的感觉。
    “你们还有这些东西?”沙左有些奇怪,这个连武器都紧缺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嗯,岛上有医疗配给,设备,药品,政府隔一两年会空投一次,”牧师示意他躺到床上,“不过投到哪里就不一定了,只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去等着,如果被庞卡的人弄走,我们就拿不到了,所以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研制一些,还可以……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莉莉卡说你今天近距离碰到了震荡弹。”
    “没有太大感觉,就当时有点晕。”牧师的话没有说完,但沙左没有在意,他只对联邦政府会空投医疗设备这件事有兴趣,这样说起来,猎狼岛不仅仅只是政府把不稳定因素清扫出as的垃圾桶。
    他们并不是在一个被完全遗忘的岛上?
    政府还会关心这个岛上流放犯人们的身体健康?
    “多近的距离?”牧师看着沙左,他检查了一下沙左的身体,没有外伤,内脏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有些不太正常。
    “两三米吧,在我前面的空中炸的,具体距离我不确定,当时太紧张了。”沙左如实回答。
    牧师的手轻轻颤了颤,这种震荡弹的杀伤力他很了解,因为制造困难,庞卡的人轻易不会用,但它能造成的伤害,尤其是近距离造成的伤害,是惊人的。如果按沙左的说话,这么近的距离,他当场就应该吐血倒地死亡,内脏都会被震碎。
    程侃只说过一定要保证这个人的安全,却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牧师猜测的原因是这是少有的会被流放到猎狼岛的b级身份,能接触到联邦资料库的b级身份,那些他看到了接触过了,却不一定能清晰留存的各种记忆,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程侃没有说实话。
    这一点他并不奇怪,对于程侃来说,可能除了他自己,再没有能让他放下戒备的人了。
    “我这有些药,能安神,”牧师拿了些药片给他,“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没有什么药能安得了我现在的神,”沙左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了药,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需要吃药,尽管他已经疲惫不堪,但让自己意外的是,他始终没有垮掉,“你们的人,在广场上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吗?”
    “我们的人?”牧师笑了笑,沙左还是很清楚地把自己和自由城划分成两个不同的个体。
    些新上岛或者是从城堡救出来的人,都会很快地融入自由城,特别是在接触过城堡之后,每一个人都会把自由城当做是自己最合适的栖身庇护所,而沙左却不同,沙左始终把自己放在自由城之外,也许是因为他也始终没有把沙左算进自由城的人里吧,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沙左是个敏感的人。
    “你们的人在广场上做的事,跟城堡里的那些人,没有本质区别,”沙左不知道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建立在仇恨上的自由,不是自由,永远会被仇恨牵着鼻子走。”
    “说得好,”牧师点点头,“还有呢?”
    沙左沉默了一会,从床上下来了,站在柜子前慢慢看着:“你们要反抗,要推翻,要消灭,都没有问题,但虐杀这种方式完全没有必要,那些跟着大人一样用这种手段杀人还觉得很正常的孩子,长大了,真的能让自由城更强大吗?自由城最后真的不会变得跟城堡一样?”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需要的是勇气,”牧师看着沙左的背影,这个年轻人站得很直,话说得很在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虽然幼稚,却很能说到人心里去,“黑暗城堡和庞卡的名字,让很多人提起来都会害怕,仇恨是现在最能让人爆发出勇气的方式。”
    沙左没有马上说话,对着柜子发了一会愣,才慢慢转过身:“如果有一天,你们消灭了庞卡,但却发现自由城变成了另一个黑暗城堡,是什么感觉?”
    “你太天真了。”牧师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沙左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岛的生存方式。”
    沙左从医疗室出来,并没有马上回到小屋休息,他在一片寂静中慢慢往断崖边走,纳伽已经离开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小德拉库的窝就在谷底,纳伽应该不会不管它们吧。
    路上碰到了几个巡逻的战斗队的队员,也许是经过了之前的“审判”,他们看上去都很有精神。
    “晚上不要到处转了,不安全。”一个队员提醒沙左。
    “知道了,一会就回屋。”沙左应了一声,继续往崖边走,不安全?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安全,什么是不安全了,这个岛上还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
    崖边还是狂着寒风,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沙左站在断崖边犹豫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声:“纳伽?”
    没有回应,他有些失望,发了一会愣,顺着纳伽走时候的路慢慢遛q,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叫一声纳伽的名字,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什么,只觉得除了纳伽,他在这个岛上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无论是城堡还是自由城,每一个人似乎都跟他格格不入。
    但他顺着断崖向前走了很久,感觉都快走出自由城的地盘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很郁闷地蹲在了崖边,手摸到了脖子上程侃送他的那个护身符。程侃也一直没有见到,虽然这人神神秘秘的不亚于纳伽,但起码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他瞪着黑暗看了一会,百无聊赖地又叫了一声:“程侃。”
    “又不找我了?”黑暗中一个声音从沙左的左边传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
    他只能听到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一片黑暗,猎狼岛到了晚上几乎没有光线,加上雾,他从靴子里抽出了照明器:“纳伽?”
    照明器把四周照亮之后,他看到了纳伽站在离他五六米远的黑暗里,手里拎着个东西,很大,像个大麻袋似的,有一半还拖在地上。
    “你不是走了吗?”沙左往他身边走了两步,想看清他手里半拎半拖的是什么。
    “喂完食就走。”纳伽没动,在他靠近的时候把手上的东西一甩,往断崖下扔了过去。
    这东西从照明器的光线下掠过时,沙左看清了是什么,顿时觉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句:“死人?”
    被纳伽轻松扔到断崖下的是一具原住民的尸体。
    “嗯。”
    纳伽很简短的回答让沙左觉得无法接受,他盯着纳伽:“你杀人了?”
    “捡的。”纳伽抬了抬下巴。
    “什么?”沙左愣了,捡了个死人回来喂小德拉库?他真想冲过去把纳伽的帽子扯掉,看看他倒底什么表情,“还能捡到死人?”
    “嗯,总会有人死的。”纳伽的语气很平静。
    沙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纳伽的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总会有人死的。
    “你不是说小德拉库吃不了人么。”
    “扔下去就摔碎了。”
    “别说了。”沙左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原住民可怕的模样结合他自己的想像让他一阵恶心。
    纳伽没再说这个话题,走到他身边:“明天我带你去玩。”
    “玩?去哪?”沙左愣了愣。
    “去看鱼怪。”
    19、第十九章 as之外
    “程侃还没有消息,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消息传送很困难,研究所可能已经知道程侃回岛上的事了。”
    “你后悔吗?或者说……恨我吗?”
    “不,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沙左是我们的骄傲。”
    金属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是水纪573年7月28日,白底黑字的小显示屏看上去很有as的风格,简洁而内敛。伦娜塔盯着这个显示屏,上面还有as各个区的即时温度湿度,空气质量,显示的内容很多,但日复一日,几乎没有变化。
    as从建立的那天起,气温,气候这些数字就几乎没有过变化。大多数在这种优越环境里生活长大的人,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恒定的指数。
    她没有离开过as,更没有去过sudiii,as人们的记忆里甚至不会有这个岛,但对于她来说,这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却并不陌生。
    不单单是她的儿子现在正在那个孤岛上经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还因为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对这个岛有了了解。
    那一年她获准生育的第一个孩子病得很重,这种由于体质问题引起的疾病,在as基本没有治疗的可能,as的医疗机构对于体质过差的孩子不会浪费时间治疗。
    作为一个母亲,无助地面对着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她第一次对联邦政府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对于联邦政府给基因划分出严格等级的作法第一次产生了质疑,生命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优良的基因才是,优胜劣汰在联邦政府的控制下有了另一种意义,让人感觉到彻骨寒意的意义。
    她甚至会因为这个弱小而脆弱的孩子失去之后再生育的机会,因为她和丈夫沙奕的基因也许并不健康,不能带给as优质的新生命的家庭,会被禁止生育,同时社会等级也会被降级。
    在她的孩子死去的那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新生的婴儿来到了他们家,这个婴儿跟她的儿子出生日期很近,健康漂亮。
    这个男人要用一个健康的婴儿替换掉她刚刚死去的孩子,她和沙奕都震惊了,这在as是不可想像的事,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这个男人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向他们保证:“一切资料我会帮你们做好,这个孩子从你们接受他的那一天开始,就会是你们真正的孩子,你们从来没有过一个死去的孩子,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他的父母呢?”沙奕一直没有说话,这是他唯一的问题,在as,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没有身份的健康婴儿。
    “他出生在as之外,父母已经死了,”男人的回答很简单,“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他,他就只有饿死,我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家庭了。”
    这居然是一个出生在as之外的孩子,伦娜塔和沙奕这是第一次对as之外的世界有了印象,不再觉得as之外是一片黑色的虚空。
    尽管这个孩子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无数的疑点,但伦娜塔却还是因为男人的这句话动摇了,又一个即将死去的孩子,她看着孩子纯净清澈的眼睛和可爱的笑容,身体里做为一个母亲的感情翻涌得无法控制,她看着丈夫:“我要收养这个孩子。”
    沙奕沉默了很长时间,又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很久,最后搂了搂她的肩:“你开心就好。”
    “我会不定期回来找你们,”这个男人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芯片,“如果有紧急的情况,可以直接找我,我叫程侃。”
    这个叫程侃的人带走了他们死去的孩子,留下了这个健康的小男婴,并且在三天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儿子沙左的资料已经被全部替换,这个孩子从资料显示上已经完全成为他们合法的儿子。
    沙左回到屋子里,去下面岩石温泉里泡了一会,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头倒在床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醒了过来,这中间他连梦都没有做过。
    外面的小路上有人来回走动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在忙着自己份内的事。他慢吞吞地起床,收拾好了之后推开了门,昨天混战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除去那些倒塌了的房屋还没有修复,街道上的碎石,血迹,都已经看不到了。
    杰修还没有出现,沙左想不通他能犯了什么错误需要被关禁闭,只觉得自由城的规则他很多都是不能理解的。
    墙边放着一个小水桶,里面有清水,他拿杯子舀了些水,把杰修种的那些小草都浇了水,他对杰修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杰修种的这些绿色的小株植物,是他在自由城看到的唯一的绿色,就凭这一点,他对杰修的印象跟自由城其他的人就有了些不同。
    他在as的家里,也种了不少植物,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尽管都是经过了基因改良的东西,跟这些完全自然状态下的植物相比,少了几分灵动,但他每天从资料库一成不变的电脑屏幕前回到家时,那些绿色都能让他觉得放松。
    看着这些种在小瓶子里的草,沙左对家,对父母的思念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用胳膊撑着墙,眼睛压在胳膊上。
    他想离开这个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地方,离开这个游离在他所有认知之外的地方。
    失落之岛。
    “中午好。”莉莉卡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沙左迅速在袖子上擦了一下眼泪,转过了身,看到莉莉卡正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帮杰修浇水吗?他肯定会很感谢你,”莉莉卡看到了沙左有些发红的眼角,但没有多问,“这些草是他的宝贝。”
    “他为什么会种这些草?”沙左对于一个在岛上出生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的情趣有些不能理解。
    “不知道,原来是程侃种的,程侃喜欢这些东西,”莉莉卡笑笑,轻轻地在原地跳了跳,“从as来的人,总有些我们没有的习惯和爱好。”
    “是么……我一直没有见到程侃,他什么时候会来?”沙左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灰暗,这种缺少光照的环境里,杰修的小草个头都很小,叶片也不是太舒展。
    “不知道,牧师都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
    “这样啊,”沙左正想再找点什么话说,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这哨声拉得很长,他立刻听出了这是纳伽在吹口哨,往断崖方向指了指,“我去那边走走。”
    “这是纳伽的口哨,”莉莉卡皱皱眉,“你是去找他吗?”
    “是的。”沙左回到屋里拿了件棉外套穿上,昨天晚上纳伽说白天会来找他,但他没想到纳伽会用这种召唤德拉库小狗的方式来通知他,这让人有些不爽,他又不是德拉库,听到了这哨声也不会扑腾着翅膀马上飞到他身边。
    “沙左,”莉莉卡在门口拦住了他,“我能问问你要跟他去干嘛吗?纳伽他……”
    “你是在拦着我过去?”沙左看着她,想起了牧师说过的话,离纳伽远一些,他很危险。
    “不,”莉莉卡赶紧摇头,“你对这里不熟,纳伽……他很由着性子做事,我是担心你……”
    “谢谢,我就是……”沙左想了想,对莉莉卡笑了笑,“我就是想去看看鱼怪。”
    “鱼怪?”莉莉愣了。
    纳伽的口哨再一次吹响,这次比之前更响亮,在自由城上空传得很远,沙左拍拍莉莉卡的肩膀,轻轻推开了她,往通向断崖的那条小路跑过去:“别担心,我就是去玩玩,放松一下。”
    纳伽跨在摩托车上,看到沙左一路小跑着过来,扬了扬下巴,嘴角有一丝不屑:“真慢,as的人都这个移动速度么。”
    “是,”沙左停下了脚步,“你下回再吹口哨,等到天黑我也到不了。”
    “天本来就是黑的。”纳伽抬起头。
    “你看到的是你的帽子,不黑才怪。”沙左其实一直没弄明白,按纳伽这种打扮,别说看天,就是面对面看人也困难,他是怎么活着的?
    他趁着纳伽仰脸的机会盯着纳伽帽檐下面看了一眼,没什么收获,挡得很严重,倒是看到了纳伽露出来的一截脖子,跟他的下巴一样,皮肤很白皙,但跟as的平民那种苍白不同。
    皮肤不错,如果莉莉卡的浅棕色皮肤跟纳伽换一下,她能再漂亮几分。
    “上来。”纳伽向后偏偏头,示意他上车。
    “纳伽,”沙左跨上了车,抱住纳伽的腰,“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我是说,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纳伽发动了车子,往断崖另一边开过去,那是离开自由城的路。
    “那你摘了帽子看见也不知道我是我了?”沙左很吃惊。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你,”纳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怎么知道的?”
    “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
    “你偷看我?”沙左愣住了。
    “你不也偷看我么。”
    没错,他也偷看过纳伽,而且不止一次,但是……
    “可我一次也没看成啊!”沙左顿时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自己想尽办法又是偷偷摸摸,又是攻其不备,还激将,都没能看到纳伽的脸,人家居然轻轻松松就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看完了。
    纳伽不再说话,沙左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也有点泄气,坐在车后也不再出声,看着身边的景物。
    猎狼岛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其实严格说起来,这里根本没有风景,压抑的灰色天空,不时飘过的黑色雾霾,黑色的岩石,偶尔从石缝里长出的植物也都是矮小而形状怪异,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片巨大的沼泽倒是应该有些绿色的植物,可那个地方如果没有纳伽,他用不了十分钟可能就会死在里面。
    “我们去哪里?”沙左看出了纳伽的车一路颠簸着并没有向岛的深处开,而是向着岛的边缘。
    “海边。”
    沙左这时才觉得纳伽说的带他去看鱼怪可能是真的,他有些担心:“我们要下水吗?这么冷,而且我不会游泳。”
    纳伽没有回答,只管往前开。
    车开了很长时间,沙左听到前方传来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直趴在纳伽肩上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坐直了身体,看到了远处卷着白色浪花的黑色海浪:“到海边了?”
    “嗯。”纳伽又把车继续向前开了一段,停了下来。
    沙左下车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在猎狼岛的背面,火山已经离得很远,但他有些茫然,车停在了一片断崖之上,而海滩在近百米高的断崖下方,也看不出有任何路可以下去。
    “怎么下去。”
    “跳。”
    沙左转身就往回头:“你自己跳。”
    纳伽回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干嘛?”沙左捂了捂耳朵,近距离听到纳伽的口哨震得他耳朵里嗡嗡响。
    纳伽没理他,只是也没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沙左试着扭了扭胳膊,没用,他又试着去掰纳伽的手指,也没用。
    不过,这是他第二次碰到纳伽的皮肤,之前那些太紧张没注意,这次他发现这人的皮肤很细滑,摸上去很舒服,于是又掰了两下才放弃了。
    远处阴沉的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尖啸,划破了压抑的空气,沙左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只德拉库向他们俯冲了过来。
    “你有多少只德拉库啊!”沙左尽管对纳伽叫来的德拉库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恐惧,可这家伙从空中冲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往纳伽身边靠了靠。
    “岛上那么多呢。”纳伽嘴角的不屑很清楚地表明他觉得沙左智力有问题。
    “不用驯的吗?”沙左顾不上理会纳伽的表情,他只觉得吃惊,“不用驯也能听你的吗?”
    纳伽松开了手,把他往已经落在地上的德拉库身边推了一把:“抓着它脚。”
    “什么?”沙左看着站在地面上一人多高的德拉库,头发都快立起来了,让他抓着这家伙的脚?那一尺多长的尖利爪子他根本都不敢细看!
    “它带你下去,”纳伽有些不耐烦,又推了他一下,嘴角挑出了个嘲弄的笑容,“是不是怕力气不够摔下去?”
    “激我没用,”沙左无奈地蹲到了地上,“我真不敢碰它。”
    纳伽打了个响指,德拉库突然拍着翅膀原地飞了起来,在沙左上方停住了,拍着翅膀保持着高度,地上的碎石和沙子都被它扇得在四周飞舞。
    “不会咬你。”纳伽这回没再推他。
    沙左慢慢站了起来,纳伽的语气有了变化,在沙左听来,这句话算不上多温柔,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了。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德拉库的长爪子居然有一半缩了回去,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他鼓起勇气抬手抓住了德拉库的腿,很粗,抓上去的感觉非常像抓住了两根树枝。
    他刚抓稳,德拉库就猛地拍了几下翅膀,把他带离了地面,向断崖边飞了过去。
    在滑下断崖的时候,沙左觉得自己肚子收缩了一下,失重的感觉很强烈,他死死抓着德拉库的脚不敢往下看。
    这种经历在as他连想都没想过,滑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始没有那么害怕,觉得挺刺激。
    快到沙滩的时候,沙左回头往断崖上看了一眼,纳伽也是这样空降下来吗?
    这一回头,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一个黑影直接从断崖上跃下,飞快地下坠,快落地的时候在崖壁上轻轻蹬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海滩上。
    这个场面让沙左严重分神,手一软,松开了德拉库的脚,直接重重地摔在了海滩上。
    德拉库尖啸一声,围着他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沙左好半天才从海滩上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把脸上的细沙拍下来,还好德拉库已经离地面很近,要不这么摔下来估计要断几根骨头。
    “你直接跳下来的?”沙左回过神之后拔腿就往纳伽身边跑过去。
    “这边。”纳伽没回答他,转身顺着崖底的岩石走了几步。
    沙左看到了一个细长的洞口,看上去很像在火山上看到的那种熔岩隧道的入口,看样子纳伽是打算进去。
    沙左正要追过去,纳伽突然手一扬,脱掉了自己的长外套。
    沙左看着落在地上的外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纳伽转过身,手指挑起了自己的帽檐,向上轻轻一勾,帽子滑向了他身后:“看吧。”
    20、第二十章 鱼怪纳伽
    沙左本来还沉浸在纳伽居然能从那么高的断崖上跳下来而毫发无损的奇迹当中,没把这个事弄明白呢,纳伽又突然拿掉了帽子,他这一瞬间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纳伽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没有转身,也没有再戴上帽子。
    沙左在几秒钟之后回过了神,盯着纳伽的脸,就差把他的脑袋抱到自己面前看了。
    他一直觉得纳伽把脸遮掉那么多,一定是他脸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有鱼鳞,有触须,或者有原住民那样的大包,或者有刀疤,或者……是个瞎子……
    但当他真正看清纳伽的脸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想像力实在是有点太丰富了,纳伽的脸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看得有些出神,因为纳伽长得出乎他意料的好看。
    跟他平时露出来的下巴一样,纳伽脸上的皮肤光洁细腻,黑色的头发,鼻子很挺,被前额的几缕头发遮住了一些的眼睛因为风吹得厉害有些眯缝着,让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不屑。
    因为之前想像过纳伽可能是个瞎子,所以沙左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又看了一会,很迷人的黑色眸子,比自己见过的很多黑眼珠都要黑,这种黑色让人心里莫名地突然有种静了下来的感觉。
    这样漂亮的眼睛一直遮着,可惜了。
    对视了一会之后,纳伽转身往洞口走过去。
    “你……”沙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多大了?”
    “嗯?”纳伽回过头。
    “你多少岁?我是说,”沙左忍不住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除去长得挺好看,纳伽让沙左吃惊的另一点就是,他看上去很年轻,不会超过20岁,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比自己要小。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也没数过,”纳伽低了低头,弯腰走进了洞里,“进来。”
    沙左赶紧也进了洞里,洞口这一段很低矮,必须要弯着腰才能前进,这个洞一直坡度很大地向下延伸,走了一段之后,空间才突然宽敞起来,但光线也已经完全不能进入。
    “纳伽,”沙左摸黑追了两步,手碰到了纳伽的衣服,赶紧一把揪住,“太黑了,看不见,有照明器吗?”
    “我带你走,照明器太亮。”纳伽回手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前带。
    沙左想起来纳伽说过他讨厌强光,而现在他没有戴帽子,不过一细想,纳伽这话明显只是敷衍。
    “你说不喜欢强光,”沙左走得有些跌跌撞撞,脚下的岩石很不平,而且他能感觉到地面上有积水,也开始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湿热温暖,“其实是骗我的吧。”
    “嗯,我受不了强光,”纳伽回答得很干脆,“会头疼。”
    沙左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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