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出了店门,还往回看了一眼。
    他没有瞎说,关于苏婼有没有可能是鬼手,他确实仔细想过。除了秦烨对苏婼的言听计从,完全可以顺移到他替鬼手出面交接的程度,苏婼本身的精明,缜密,心计之深沉,手段之狡猾,是极为符合鬼手的特征的。
    她可是出身锁道世家呀!而且苏家家大业大,她想调几个人,以及还有秦烨那么死心塌地地帮她,会缺人手吗?绝对不是问题。
    她多么符合条件。就算是年龄……苏祈都能那么厉害,如果她也天赋异禀,不是也不奇怪么?所以年龄也不算是完全不能跨越的障碍。
    只有苏家那条传男不传女的家规是绕不过去的,有这条规矩在,苏婼就算是平时有机会接触锁,也不可能接触到机密的制锁技术,她即便再聪明,也没有这样的研习条件……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骂,这是什么破家规!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传家业呢?
    韩家没有女孩,唯一的女子就是母亲杨夫人,她在韩家地位独一无二,她很想有个女儿,甚至时常把亲戚家的小姐接到家里来住,他不能想象如果韩家如果有独门技艺,父母会不许女儿学。
    他们苏家还真是怪胎多!
    他上了马。
    苏婼下了楼梯。
    她回头示意扶桑:“这里点心不错,既然来了,便买几件带回去,给二婶和太太她们尝尝。”
    韩陌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他虽然厉害,但苏婼也早就料到了这一层,秦烨那个软骨头那边她已经有过打点,自然不怕他找过去。
    店堂里人不多了,她找了靠门边的位置暂且坐下。
    那一边正准备结账的吕夫人与吕凌见状便又坐了回来。
    扶桑交代完伙计,走回来在苏婼下首落了座。然后看了两眼身后左右,都没有什么人,便小声地问道:“姑娘没有想过,或许可以答应韩世子的提议?”
    苏婼看向她。
    她补充道:“其实我觉得韩世子还挺厉害的,这么快就查到秦公子头上来了。如果他人品靠得住,不会以姑娘就是鬼手这件事做为把柄施要挟,比如说动不动就说要去告诉老爷,那么姑娘帮他的忙,他也帮姑娘的忙,倒是两全齐美。”
    苏婼望着前方,良久才道:“再说吧。”
    这个念头她不是没有,本来她以鬼手为名在京城隐姓埋名制锁,只是为了赚得资金查母亲的案子。并不是打算这样一辈子埋名下去,前世她也是公开在江南开铺子的,到时候她反正也是要离开苏家,这没有什么问题。
    她要查的案子,有韩陌这样的人帮手一起查,她会轻松很多,所以自从上次被他堵上之后,她也没有很用心思的但是就像扶桑说的,韩陌知道她是鬼手后,到底能否保守秘密,她心里没准。二来,谢氏的案子她证据还不够充份,她还是想把谢氏的死和南郊河的案子合并起来查。赢得官府重视,彻查到底的机率也更大。但这就需要有确凿的疑点,否则很容易会被掐断。
    “也不知道庄子里老吴他们近来怎么样,有没有进展?”扶桑想起来。
    老吴是原先谢氏带过来的马夫,谢氏从娘家带来的人,原本都在苏婼与苏祈身边,苏婼去年上庄子里的时候,带了身边的人去,后来就把大部分人留在那儿了。而老吴则领了苏婼的吩咐,在村子里继续探听水患的事。
    苏婼刚想打发她回头去问问,伙计已提着几个纸包来了,或者她们点的东西太多,那纸包将到苏婼手上时却忽然散了,扶桑和伙计都下意识地弯腰去托,两个人差点撞在一块儿。这时候旁边一人顶住了扶桑身后晃动的桌子,她顺势站稳,才不至于真碰上。
    苏婼顺眼看去,却是个年轻男子,衣着不俗,眉目间凌云气。扶桑回头向这男子施礼,这男子却笑道:“不用谢我。我今日第一次到这店来,试了试这里茶点都还不俗。方才又听到伙计才报了几样点心名,听着也很不错,便过来打听打听,也带几件回去尝尝,顺手推了推桌子罢了。”
    苏婼看这人谈吐大方,应是有身份的,便打发伙计:“你先去给这位公子订点心,我这里不忙。”
    伙计去了。
    这男子转身苏婼,拱手道:“在下吕凌,敢问姑娘可是苏少卿的千金,苏家大姑娘?”
    苏婼原只当是个路人,没打算还要交谈下去,这时猛地听他自报家门,便倏地抬起了头来——
    面前男人还未及冠,眉间藏着昂扬斗志,是个出挑的小伙儿。可他居然姓吕!
    苏婼两辈子打交道的人当中,姓吕的都不算多,而当中最突出的当然要算是前世主动向苏家求亲,后来见苏家式微又退了婚的那姓吕的一家子了。前世就是因为被吕家摆了一道,害她婚事不顺,被苏绶顺手塞了后来那么一户人家。这么巧,这眼下里她也碰见个姓吕的?
    她目光在吕凌身上停了半刻,又略微地扫视了一下他:“敢问吕公子府上是?”
    “家父与令尊同朝为官,是鸿胪寺少卿。”
    是了!
    这就没跑了!
    苏婼前世没见过吕凌,但怎么说也不能不知道未婚夫是哪家。鸿胪寺少卿吕佩,可不就是差点成了她公爹的势利眼?这么说面前的吕凌就是前世她差点掉坑的未婚夫了!
    还真是有“缘”。
    她扬扬唇:“原来是吕公子,你怎么认识我?”
    吕凌清晰的眉眼浮出一丝少年的得意:“本来我只是凭道听途说猜测,眼下苏姑娘自己不就承认了么!”
    苏婼淡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轻率了。”
    “倒也不算。”吕凌说着在桌子另一方坐下来,“哎,你是来会友么?还是一个人?”
    苏婼神情不变:“这跟吕公子有关系?”
    “自然是没关系,不过你我都在这儿等伙计,干坐也是干坐,我就顺势问了。你当然也可以不告诉我,姑娘家出门在外,多留些心眼也是应该的。”他倒是自如。
    苏婼忍不住看起了头顶的房梁。
    没想到前世避开了的这座绝世巨坑不但是个自来熟,竟然还是个话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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