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祯瞪他:“怎么没有冲突?你当我不知道,将来苏祈接掌了天工坊,我就是个给他打下手的,我得一辈子听他使唤,他说东我不能往西,说西我不能往东,那我跟当下人有什么区别?我本也是父母祖业的,难道就得这么窝囊地过一辈子?”
    侍棋听闻一拍大腿:“谁跟您说您要给二爷打下手?再说了,就是打下手又怎么了?如今咱们老爷不就给大老爷打下手?这是兄弟之间的分工不同啊,您怎么就觉得成下人了?
    “还有,当初您家里那点两三亩地的祖业,够您吃几口的?苏家这十年在您身上花费的,都不知够买多少个三亩地的了,旁人感恩都来不及,您怎么还委屈上了?”
    苏祯脸红,拍桉起来:“你本就是苏家家生子,自然是向着他们了!”
    侍棋气得快吐血,又不好怼他,遂恨恨掉头出去了。
    苏祯被这么撂下,也不自在。
    方才那些话以往侍棋没少说,苏祯也知道有些道理,所以上回被荣家一吓也很是老实了一阵,可是一想到他如今可以有另外的可能,比如说常贺答应帮他弄去从军当将领——前些时候常贺无意间提到兵部要栽培一批年轻的武将,常贺问他有无意入伍,表示去了就是当将领栽培的,一经选上来日前途无量,他苏祯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想去!而既有这样的可能,他又何必还要在苏家伏低作小呢?当然是给自己挣份前程靠谱得多!
    只是没料到苏祯会不准……
    “大爷歇了吗?”
    窗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侍棋扬声回应,随后,二人就掀帘走了进来。
    “大爷,”黄氏身边的丫鬟如意进来,“太太听说大爷回来了,传大爷过去说话。”
    苏祯立刻自椅子上弹跳起来,惶然地“哦”了一声,先前那股子踌蹰满志,顿时不见了,然后下意识地抬步往外走。
    侍棋看了眼桌上的纸包,连忙拿着追上去:“这不是大爷特地带回来孝敬太太的鲜花饼吗?您怎么忘了?”说了还不忘给苏祯使个眼色。
    苏祯含湖着应着,接在手上才走了出去,
    侍棋倚着门框看他走远,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头回屋。
    二房里四口人,占着西跨院三个大院子带两个偏院小花园等等,当然整个房产都是苏绶一脉的,但是既然兄弟还住在一起,家产也是共同打理,那就算是二房的地盘,有独门出入。
    也分前后院和正房,黄氏原先住正房,但前两年她搬去了靠近小花园的寄云轩,院子精巧雅致,又清静,还有个小花厅,十分适合她的性情,因而倒是在这边住的日子长。而小花园这边就是二房前院的崇云堂,住的正是苏祯。
    苏缵已多年不与黄氏同住,便是有事相商也最多入房片刻,说完事就走,绝不耽误。而一般用得着他寻黄氏面对面要商的事情也少之又少,因而,正院里苏缵鲜少过来,寄云轩他就更几乎没有踏过足了。
    苏祯穿过小花园的游廊,直达寄云轩。
    眼看着他的身影径直进入院门,苏若方从树枝后头走出来。
    “姑娘……”
    扶桑与木槿伴在左右,语意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苏若转过身,树影下站了站,然后一言不发朝绮玉苑走去。
    苏祯到了黄氏门下,先停步站了站,压住绷紧的心口,然后才掀开帘子。
    黄氏端坐在榻沿上,妆容完整,纨扇轻摇,打从苏祯进门,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今日去常家,可还好么?”
    这语气也很温和,简直找不出来还有比她对苏祯更温柔的人了。但苏祯却着她,却有着没来由的紧张。
    “回母亲的话,一切安好。”
    黄氏扬唇:“那我怎么听说,你是气鼓鼓地回来的?是受谁的气了?”
    苏祯支吾不肯言。
    黄氏端起燕窝,双眼未抬说道:“是祈哥儿吧?是不是有他在场,各家子弟的关注力都转到他身上了?”
    苏祯惊讶:“母亲如何得知?”
    黄氏轻哂:“他是嫡子,你是养子,他的父亲是苏家的掌家人,还是当朝的高官,谁更受欢迎,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你这么努力地在外结交,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几分体面?他一去就抢了你的风头,等于是动了你的利益,你生气,自然只能是为这个了。”
    苏祯听完,忙不迭地提袍跪了下去:“母亲明鉴!儿子与子弟们结交,只是为了能融入这个圈子,同时也是以他们为榜样,绝不敢有丝毫歪念!自上回母亲教训之后,儿子再也不敢乱来了!”
    就是这样,黄氏的精明每每总让苏祯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没穿衣服似的,什么都让她给看穿了,后来这几次出门他是跟她禀报过的,也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让她看出来了!
    “你慌什么?”黄氏还是那么轻言细语的,“站起来说话。动不动就下跑,哪像个官家少爷的样子?”
    苏祯抖瑟着站起来。
    黄氏持勺轻搅着羹汤,漫声道:“当初苏家是以养子的名义收养你的,并非有资格继承家产的嗣子,你会感到不安,想给自己找点出路,这是可以理解的。”
    苏祯顿了一下,倏然抬头。
    黄氏对上他目光,接着道:“你养在我名下,认我为母,你若有出息,那也是我的荣耀,我没有不赞成之理。”
    苏祯听傻了:“母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既然如此,为何上次还要那样训你?”黄氏的目光真像是能把任何一个人看穿,“上次训你,是因为你不知轻重,在外惹祸,可不是因为你在外结交子弟。如果是,你以为事后我还会允许你出去吗?”
    苏祯心潮汹涌,讷然道:“可上次,上次母亲不是说,说儿子只需要依靠您就行了么?”
    “这一点都不冲突,”黄氏站起来,“我跟你说得很明白,在这个家里,你只能依靠我,我也只有你。你我相依为命,我好,你就好,你好,那么我也好。你拜过了苏家祖宗,又有衙门盖过印的文书为证,你跳不出苏家去,无论你将来有无出息,你也只能遵守纲常,当苏家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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