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逐水走得累了,索性跌坐在沙丘上躺倒,对着满天的繁星发呆。
    原来她还是可以赢的……。信心似乎又从骨头里长回来一些。然而获胜来得太快又太不可思议,少女分不出心底所思是开心,惆怅,还是也有一份空虚?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少女不知不觉念及黑夜帝王,那个一直俯视众生的人,  心中又想得是什么呢......?
    “打扰了。”有人在身后开口扬声。
    逐水往声音来处瞥了一眼,不由先挑挑眉,  “大祭司先生,请问有什么指教?”
    莱格利斯脸隐在暗处,只有两只眼睛在星光下泛着冷辉。
    “告诉我实话,那一天抽签时,你究竟有没有在中间捣鬼?”
    逐水淡淡道,“你想要听到什么答案?神鬼之道本就莫测,你不愿意相信也没办法。”
    莱格利斯瞳孔收缩,咬牙道,“好,你发个毒誓,说那日你绝无半点弄虚作假!”
    逐水笑笑,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砾,“你爱信不信,  至于发誓--你以为你是谁?”
    莱格利斯脸色发青,森然道,“不要以为梵天重护着你,我就不敢动手!”
    逐水懒得理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回头道,“其实通灵之术,  你去问夜帝大人,可是找错了对象。”
    莱格利斯冷冷道,“不问他,难道应该问你?”
    逐水微微一笑,“你要想知道把人怎么变成鬼,  夜帝大人倒确实是不二人选。”
    莱格利斯神色冷峻,半晌不语。逐水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去。
    “你真的知道要如何….….?”莱格利斯的声音终于幽幽响起。
    逐水微微一笑,“你忘了我出身何处了么?”
    莱格利斯脸上虽仍无表情,眼眸深处却似有鬼火跳动,“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逐水看着他,轻轻道,“维克多。”
    莱格利斯惊讶,踌躇道,“梵天重知道吗?”
    逐水摸不着头脑,“夜帝大人知道什么?”
    莱格利斯不耐烦的道,“你想和维克多在一起,  梵天重知道么?”
    逐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大祭司。半晌,少女失笑,拖长声音道,“他自然不知道。”
    莱格利斯烦躁,“你胆子太大了,这件事可不好说。”
    逐水垂下眼帘,慢吞吞道,“如果事情容易,  我又何必费神帮你?”
    莱格利斯不禁摇头,“你还真不怕梵天重动怒?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逐水淡淡道,“你要真这么怕夜帝大人,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只需把你知道的维克多的事都告诉我,剩下的我自会想办法。这样以后就算真出了事,也扯不到你身上去。”
    莱格利斯汕然道,“见过梵天重手段的,哪个能不怕他?”
    逐水挑挑眉。
    莱格利斯清清嗓子,“关于维克多,其实我也知道的不是很多。他几年前投靠我时,正被哥伦比亚的毒枭追到无路可逃。我看他做事很合我心意,就收留了他。这么些时候下来,他果然也不负我所望,杀人时干净利索,绝不婆妈。嘿嘿,你这个师父委实教的不错,没有误人子弟。”
    少女神色木然,只是淡淡问道,“那么他的脸….…?”
    莱格利斯神色奇怪,“原来你不知道……。嗯,应该是被追杀的时侯毁了的吧。”
    逐水一时说不出话来。莱格利斯已经不耐烦道,“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该和我说说怎么才能通灵了吧?”
    逐水定定神,  眼睛在大祭司急切的脸上一扫而过,忽然微微一笑,漫吟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大祭司脸沉了下来,“这算什么?你要敢耍我……。”
    “你难道没听说过‘遗世之国’?”逐水淡淡打断他的话。
    大祭司冷笑,“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哪个蠢货会相信?”
    逐水轻轻道,“不是传说,这个地方真的存在。”
    大祭司轻蔑道,“真的存在?你是见过,还是去过?”
    逐水一眨不眨看着他,“我是没去过,不过有人去过......流银云痕.......。”
    大祭司动容,你真的见到过......是谁?”
    逐水但笑不语。
    “难道是.......?”
    逐水一哂道,“你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遗世的禁咒,不会让去过的人向外透露半个字。”
    大祭司犹豫,“传说那里危险到极致,不但处处荒原沼泽,连花草都会噬人。”
    “死也没什么可怕。”逐水柔声道,“何况死了,说不定就可以和她相逢,岂不好过现在相思噬骨,生不如死?”
    大祭司神色茫然,“没错,死了之后就可以和她相见了.......。”
    “祭司大人,原来您在这里。”维克多忽然从一棵树后闪了出来,“我们该回去了。”
    莱格利斯又恢复了他平日空洞的神情,逐水暗叫可惜,微一思忖,又轻轻加道,“入口就在大荒之泽。”
    大祭司微点点头,走了两步吩咐维克多道,“你在这里多留一下,可以和你的华教官好好叙叙旧!”
    大祭司一走远,维克多不由嘿嘿冷笑,“你不是一向最正义热血吗,什么时候连借刀杀人都学会了?”
    逐水冷冷道,“大祭司这种人,我虽不会特意去要他的命,可是他自己要往河里跳,我也绝不会去费事救他。”
    “真是虚伪。”维克多嗤之以鼻,“我就是不明白,你那么多过剩的道德感,最后却会选了夜帝?他的恶,难道不是十倍百倍于大祭司吗?”
    逐水低低道,“夜帝大人不是你说的那样。”
    “哈!”维克多笑不可抑,“华教官,你这话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疯狂的笑声曳然而止。少女已走到他面前,手放在了他疤痕丛生的脸上,轻轻道,“维克多,追杀你的人已经死了,你离开大祭司,不要再为他做事了。”
    维克多有些恍惚,嘴里却只是道,“如果我说不呢?”
    少女定定看入他眼中,用力道,“答应我!”
    维克多看着她,慢慢扯出一个讥讽的冷笑,“我明白了,你教会我武功,所以觉得我手上沾的鲜血,也有你一份……这就是良心不安吗,我亲爱的华教官?”
    少女不语,眼帘缓缓垂下。
    维克多止住笑,眼神空茫,“我说对了是吗?你还真是个胆小鬼!如果你真为我作过的恶而痛苦,那么别犹豫,杀了我!我会随时,随地,永远等着你!”
    少女手往下滑到他的咽喉,轻轻道,“我会的。”
    收回手,逐水往后退了两步,“好自为之。”
    维克多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恶毒诡异的笑容,“口是心非。”
    月色皎洁,少女踽踽独行。耳边,响起的是海地岛上修女们的惨叫声,那样的苦痛,是否她也是施虐者之一?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看着大祭司死,可是对于维克多,她却有那么多的犹豫和矛盾。也许他说的没错,她只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
    逐水心神恍惚,一个不留意,就被凸出的岩石从沙丘上绊的滚了下去。云起月隐,少女的手忽然碰到了冰冷的物体。
    她慢慢转过头去:沙丘上静静躺着没有生命的赤裸女尸,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瞪着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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