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阿泠这是恨上朕了?”皇帝干脆后退一步坐回床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卫泠立在那里,忍着身下丝丝缕缕的后续隐痛,只觉太阳穴那里的神经一跳一跳的,整个人有些发软发晕。可是皇帝的话不能不答,哪怕有了肌肤之亲,皇帝还是皇帝。他倍感耻辱的低下头,闭上眼,轻声道:“阿泠不敢。”
    “不敢,却非‘不曾’。可见还是恼了。”皇帝微笑起来,手指轻轻扣着床沿,若有所思道:“可是方才一场欢好,阿泠明明比朕更得趣啊……”
    卫泠脸上霎时涨的绯红一片,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帝笑容变大,起身忽然一把搂他入怀,将他的头往心口上压去:“还是……恼朕强了你?可是阿泠,你听听这里,跳的可有一丝虚假?”
    菲薄的绢衫下,心脏在坚实的胸膛中慢节奏的、有力的跳动。卫泠怔怔的楞在他怀中,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肌体相触处传来,咚咚的心跳声,声声入耳。
    他忽然像被火焰灼伤一样,慌乱的推开他:“放开……放手!”
    “不放。”皇帝斩钉截铁,双臂将他困死怀中,想了一想,娓娓道,“传前朝和嘉年间,靖国公世子姿容绝世,太子晟与端王晏俱钟情之。世子厌太子而就端王,出入相偕不避人前。后太子即位――便是后来的宣平帝了――端王被迫就藩,世子指婚郡主,结果三人俱郁郁寡欢,逝于壮年。”
    “什么意思?”卫泠颤抖着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点前朝旧事与你听。”皇帝轻轻吻一下他额头,叹息道,“朕不是宣平帝,三弟也不是端王,阿泠只需把心放宽些,一切都好了。朕每日听人唤万岁万万岁,可古往今来这许多真命天子,又有谁真能万岁呢。人生在世,韶光如流水,有些时候,眼开眼闭,糊涂些,也就过去了。百年后黄土一g,也曾有过半点真心,便不枉入世一场了。”
    卫泠神情渐渐恍惚,思绪飘远,喃喃道:“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依欲本……”
    皇帝心中暗暗后悔,不想竟引得他有些魔怔了,当下朗笑一声,握住他肩膀,强迫他双眼对视:“满天神佛、八部天龙,也管不来人间这许多风月情债。阿泠不用多想,只消记得――”他低头噙住他的唇,声音转为低沉,“有人心甘情愿为你颠倒,将这万里河山治成铁桶一片,惟愿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卫泠依然是怔怔的表情,木然僵硬在他怀中,慢慢的,眼中却浮起泪光,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他闭上眼,两颗清透的泪水分别滑落眼角。皇帝温存的将唇覆上,细细吻掉了。
    “皇上,”张德的声音小心的在门外响起,“裕王爷求见。”
    卫泠浑身一震,脸色霎时一片惨白。皇帝看着他的神色,不由紧了紧手臂,但这并未给他带来些许安慰,反而让他更如惊弓之鸟。
    “放开我!”他忽然用尽全力挣扎起来。皇帝一面制住他,一面扬声吩咐:“请王爷去书房,说朕随后到。”
    “你放开我好不好?”卫泠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全部力气,抬头看着他,表情惧怕而哀求,“太子哥哥放了阿泠,好不好?”
    “不放。”皇帝脸色阴沉下来。
    卫泠绝望的僵在那里,原本明亮如星的双眸此刻黯淡的一点光彩也无。皇帝无奈:“来人,送安乐侯回府。”
    失魂落魄卫小侯爷,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内侍的陪伴下慢慢的从养怡居出来。一路上绿意葱茏、芳菲满眼,他整个人却恍恍惚惚,仿佛提前步入了深秋寒冬,十指冰凉。
    “阿泠!”手臂忽然被抓住。
    “啊?”他下意识的一抬头,吓了一跳,“王爷……”
    “奴才给王爷请安。”内侍忙不迭行礼。
    裕王随意的摆摆手,注意力只在安乐侯身上,见他竟有些躲避的意态,不由诧异道:“怎么了?”
    “没什么。”皇家别院里,又是当着几个内侍宫人的面,卫泠只得勉强挤出个笑容,“光顾着瞧风景,竟没看到王爷过来,失礼啦。”
    裕王微微一笑,态度自然的牵过他的手:“怎么好像又瘦了些,虽然年纪小,阿泠也要留意保养才是。”
    卫泠轻轻挣了一下,缩回手:“谨记王爷教诲。”
    就这一瞬间,手腕上一道可疑的红痕惊鸿一瞥的印入眼帘,裕王忽然心脏漏跳了一拍,口唇微动,以极细微的声音问道:“还没褪掉?”话一出口,忽然反应过来,隔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还没褪?这根本是新鲜痕迹!两道浓眉立刻锁紧,看向对方的视线中带上了疑问。
    顷刻间,卫泠面如死灰。
    “王爷,王爷?”张德小心的在身后弓着腰提醒,“皇上在书房等您。”
    裕王回过神来,面色不动,神态自若道:“劳公公引路,走吧。”错身而过的瞬间,视线若有似无的又扫来一眼,卫泠面无血色,长睫半垂,遮住了一切情绪,周身冰凉,一丝温度也无。微微下垂的头,连着后颈拉出一道委婉的曲线,雪白的皮肤上,隐约一抹暧昧淤红,没入衣领深处。
    步入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在那里慢慢喝茶。
    裕王暗自握了握拳头,上前一步行礼:“见过皇上。”
    “行啦,又没外人。”皇帝悠悠然一挥手,“这凉茶不错,去心火,给王爷上一盏。”
    裕王抬眼看他一眼,皇帝衣饰齐整,眉宇间却隐隐浮现一段春意。他抿了抿嘴,没说话,起身一撩长袍坐到下首,端起杯子毫不客气喝了一大口。
    这心火,且下不去呢。
    “三弟今日过来,所为何事?”皇帝继续一本正经。
    裕王磨磨牙,忍了又忍,决定还是以公事为先,遂掏出一本折子:“西边来报,自太嵴山一役北戎大败西夷后,残兵流民渐次涌入大周境内……”
    才听个开头,皇帝手一摆:“西路统领赵君恒是你保举的人,他要弹压不了,你这五军都督就自己过去收拾局面吧。”
    裕王脸一黑。皇帝喝口茶,忽然笑了:“说吧,到底为什么事来的?”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点子随手就能处理掉的事情来的。可是要怎么说呢,难道直接质问皇帝,你天天把人拖过来不放,都干嘛呢?事实上,方才的惊鸿一瞥之下……都做了些什么,还用问么?
    裕王只觉胸中一口憋闷浊气压不下去,恨恨道:“来找你下棋!”
    皇帝笑出声来:“张德,去看看那副和阗玉围棋,带过来没有?”
    昭宁帝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裕王执黑,将他连杀三盘,一点不留情面。
    “阿兄不必相让。”裕王指尖把玩着墨玉棋子,冷笑道。
    连输三局的皇帝依旧是一副不急不躁温文尔雅的样子,笑吟吟语带双关的回答:“放心,朕不让你。”
    32
    却说卫泠这头,呆若木鸡的被送回公主府,早就等在门上的二管家殷勤的迎上来:“爷,裕王府世子爷来访,在小书房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卫小侯爷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疲倦:“知道了,说我换件衣裳就来。”
    一面忍着身下的隐隐不适慢慢走回芙蕖院,一面思忖着,启欣自上次的事情后,一直躲着自己,小半个月没露面了,这是想通了,还是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呢?
    今天他从身体到情绪都被折腾的太厉害,实在没力气想了,于是放弃了琢磨,反正一会儿见了面总能知道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檀澄心忙不迭迎上来,玉版罗纹则倒茶的倒茶捧点心的捧点心,夹着几个小丫头们的问安声,一时间莺声燕语嘈杂起来。他疲倦的一挥手:“累得很,给爷留点清净。青檀把那件月白的长衫找出来放这儿,就都下去吧。”
    众女看他面色果然极憔悴的样子,当下也不敢扰攘了,纷纷福身散去。
    小侯爷抿了一口茶水,把自己关在房里,快手快脚的换上常服。特意挑了这件,无它,严实点。穿衣时看到自己手腕上遮也遮不住的痕迹,又发了一会儿呆,脸色愈发苍白了。
    “阿欣找我?”行至小书房门口,见到那正立在柜前翻书的少年,身材修长,着一袭宝蓝色绸衫,同色缠枝纹嵌银丝绣花腰带,只束了一枚脂白的同心结古玉佩做装饰。
    听到他的声音,小世子转过头来,眼中猛地流露出欢喜却又有些犹豫的神情,顿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开口:“阿泠……”
    卫泠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心底有一片地方变的很软很软。嘴角慢慢勾起,低声道:“一回来就听说阿欣找我,有事?”
    小世子恋恋的看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今晚城东有灯会,据说极热闹的,本想邀阿泠一同游玩散心……”他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有些迟疑:“阿泠想是白天累着了?要不算了……”
    小世子花了这么多天,终于想通了一点,或者,自以为想通了。
    喜欢一个人,跟这个人是否也钟情自己,并无关系。何况,阿泠并不见得彻底对他毫无动容,不是么?也许再努力一点,他就会看重自己再多一点点?虽然……要与父亲争……可是阿泠这么好,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小世子钻了牛角尖,竟生出诡异的想法,若是其他人,还不如父王呢……
    卫泠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一方面感动于他的诚挚,另一方面也想从白天的压抑情绪中释放一下,于是微笑道:“听着怪有意思的,阿欣要不嫌我累赘,咱们便去瞧瞧吧。”
    启欣有些意外之喜,有些激动的上前欲握住他的手,卫泠忙装作端茶的样子避过,饮一口后笑道:“待我去和母亲说一声。”
    福宁公主那边自然是没意见的,裕王世子年纪虽轻,却是出名的妥当人,且东城一带向来富庶,治安不错,只要带足人手,游玩一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俩孩子到底傻气不晓事,见着有好玩的就钻。公主大人握着绢子,笑着打趣道:“这是七夕灯会,民间姑娘小子们看对眼儿牵姻缘线的去处,你俩公子哥儿逛个什么劲呢……啊是了,要见着美貌姑娘,可不许仗势欺人啊!”一面讲,一面自己也掌不住乐了。丫鬟婆子们也看着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笑个不停。
    卫泠还好些,启欣却是歪打正着被说中心事,到底年轻,脸上不由显出讪讪的神色来。他这一尴尬,连带着卫泠都没意思起来,结果又被狠狠笑话了一番才出来。
    这么一折腾,待到出门上车,已是掌灯时分。与心爱的人并肩坐于车内,启欣心中又涩又甜,握着卫泠的手不说话,只傻气的望着他,仿佛要把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镌刻进心底去。卫泠心中感动,冰了整天的心神也终于缓了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头轻声道:“傻孩子。”
    启欣心神激荡,一把将他抱入怀着,压抑着声音小声道:“阿泠阿泠,你若欢喜我,有我爱慕你的十分之一,我便死也无憾了!”
    卫泠抬起头责备道:“胡说些什么呢?”话未说完,便被深深吻住了……
    少年的吻,纯粹而直接,不带半点技巧。却唯因这真,才愈发震撼心魂。
    卫泠闭上眼,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着他承受回应起来。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两世为人,卫泠都很少有机会真的出来走走。一下子来到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所在,当下不由自主的欢喜起来。启欣一面护着他在人群中游移观赏,一面细细与他分说品评,带出来的八名王府亲兵则便装散在周围保护。
    行至一座鹊桥仙主题的大型灯组前,卫小侯爷又移动不了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被用极精致又生动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惊叹于古人的创造力和想像力,喃喃道:“真了不起。”
    启欣看着他,微笑道:“阿泠喜欢这个?”
    “是呀。”卫泠浅浅一笑,随口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启欣悄悄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不说话,眼中的眷恋几乎可将人溺毙。卫泠有些羞赧的别过头去,微笑道:“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本就生的秀气斯文,夜色下橘红暖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愈发美的如奇花初胎、美玉生晕一般,不止小世子看呆了,周围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不知何时起,灯市开始迅速传开“牛郎织女灯这边有绝世美人”的流言,世上爱凑热闹的人多,何况这七夕灯会聚集的多是年轻人,简直不管真假就群情激动的开始朝这边拥挤,有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也被迫夹裹在里头,渐渐的事态开始不妙起来,终于把东城兵马司给惊动了。
    这种群体性的又事关灯火的活动一向是官家严密看管的重头,东城指挥使急忙派人将秩序控制下来,幸亏出手的早,未生伤亡。他一边心中庆幸,一边面带晦气的大步过来欲揪着那罪魁祸首算账。
    街市角落里,八名健仆围成圈,严严实实的护着里头的两名公子哥儿,高个的蓝衣少年正半搂着素衣的那个安抚细语。指挥使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脑补成了“富家公子狎优游乐”之类的,平空替自己招来这么多麻烦,当下黑着脸大步过来欲找不痛快。
    见他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打头的两名亲兵肃然上前一步,刷的拔出了藏在外衣下的刀。
    指挥使霎时变了脸色:“大胆!来人!”他朝后一挥手。剑拔弩张的时刻,那蓝衣少年终于转过头来,对亲兵低声呵斥道:“收起来。”又微笑着看向东城指挥使:“徐大人好气势。”
    徐斌愣了一下,再仔细看看对方的脸,悚然一惊,急忙拜倒:“见过小王爷!卑职不知是……”
    “徐大人快请起!”启欣忙上前扶住,诚恳道:“人潮拥挤,又得防祝融无眼,徐大人今晚可是辛苦了。”
    徐斌哈哈一笑:“有小王爷这句话,再辛苦也值了!”眼珠一转,见那素衣少年正关切的看向这边,其容颜之姝丽、意态之温雅,世所罕见。不由看向小世子,自以为明白的暧昧一笑:“小王爷好情趣。”
    话音入耳,启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脸色立时微微有些沉了下来,淡淡道:“本爵与安乐侯微服出游,不想竟遇上骚乱,亏得徐指挥使维护治安得力,这份功劳,稍后自会向王爷禀告。”
    徐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安、安乐侯?!急忙上前二度行礼:“东城指挥使徐斌,见过侯爷!”心中直叫晦气。
    卫泠完全没搞清楚这乱七八糟的状况,于是客气的同对方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启欣微笑道:“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去吧,也别让他们难做了。”言毕瞥了一眼徐斌,指挥使大人只在一旁呵呵陪笑,却是不敢说话了。
    又一番折腾,待卫小侯爷终于洗漱完毕上得床来,已近子时。他静静躺在那里,身躯疲倦,精神却诡异的平息不下来。微微蹙起眉,他握紧了手,一枚温润坚硬的物体戳着掌心,那是,小世子的同心结玉佩。公主府前,临分别时,启欣偷偷塞入他手中。
    辗转反侧,不能交睫,他干脆披衣起身,轻手轻脚的下床,踮着脚尖拿下架子上那个花梨嵌八宝小箱,开了锁,里头静静躺着一柄黝黑精致的匕首,那是王爷给的断玉。他小心的把玉佩一并放了进去,呆呆看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往白天的那堆衣饰里翻了翻,皇帝给的夜明珠隐隐间光华流转。他随手拎起往盒子里一扔,啪的合上了盖子。
    33
    许是前一日被皇帝从里到外折腾的太厉害,对着裕王又惴惴不安郁结于心,晚上又走的有些累着了,总之第二日,卫小侯爷微微发起了低烧,没能照常爬起来上工。
    福宁公主拍了板,让侍郎大人朝会结束后替儿子告假,在家养两天再说。卫泠蔫蔫的,没拦着,自忖皇帝也没脸才把人欺负完就连口气都不让喘的。
    不过,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帝的动静。散朝后一听说小表弟病了,立刻关切的叫来姑父询问了几句,又特特的派了李院判跟着回府问诊,嘱咐着缺什么只管从内帑出。这架势,倒是把卫侍郎给唬了一跳,不过小孩子家一点子小发热,皇帝这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看来都说皇帝很疼爱阿泠,竟是真的。侍郎大人十分感动的谢过皇帝,带着御医回家了。
    刚从御书房出来,迎面碰到大步而来的裕王,卫侍郎正待寒暄两句,只见对方直截了当拦住他:“姑父不必多礼。对了,方才听说阿泠病了,不要紧吧?”言毕,视线扫了一眼背着药箱低头跟在后面的李彤。
    裕王想到的,其实跟皇帝自以为的一模一样:昨天,皇帝下手……嗯,狠了点。
    于是,一个内心暗道不好赶紧弥补;另一个,恨得牙痒痒,打算进去给他哥找点麻烦。
    卫侍郎这下相信,儿子的上层路线真的走的非常不错,一个二个都十分关心而且不似作伪。老怀欣慰之余,愈发谨慎自律,于是客气的笑道:“谢王爷关怀,不过是早起有些发热,想来吃两剂药发散一下就好了。皇上还指了御医来,倒叫老臣有些惶恐了。”
    裕王又客气的同他聊了两句便散了,以他的身份,连上门探望的话都不好随便说出口,怫然之意更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淡淡瞥了一眼李院判,后者正低着头发呆,不知想些什么。怎么派了这么个人,不靠谱。王爷冷着脸,拂袖而去。
    心中自以为怀揣着巨大秘密的李院判战战兢兢的上公主府给小侯爷瞧病。一路客套着跟着卫侍郎来到这位天子禁脔(他这么认为)的寝室,意外的发现裕王世子竟然也在场,拖着小侯爷的手,表情如丧考妣:“都怪我,阿泠身子不好,还硬叫你出去看什么灯,必是着凉了……”卫泠情知不是这么回事,却不好说明,只得软语宽解:“我不过惫懒些,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阿欣千万别多想了。”福宁公主和顾嬷嬷也在一旁微笑相劝,只觉这孩子赤子之心,实在讨人喜欢。
    见男主人带了御医回来,众人忙寒暄着让出位置便他诊治。
    卫泠并不知道,其实在他上回在撷芳园晕厥时,这位李院判便瞧见过他满身的不可告人的痕迹,还很能脑补的给皇帝扣了口黑锅。当下客气的含笑与对方问候两句,可怜院判半低着头,一眼不敢多看,一句不敢多说,只是恭恭敬敬的请脉。虽诧异于对方的谨慎小心,卫泠也没多想,伸出了手。李彤多长了个心眼,并未撩起他的袖子,隔着丝质布料把了脉,又查看了舌苔和面色,问了几句饮食,心中有了底:本就底子弱,劳累过度又着了凉(真叫人联想啊),这才发作出来的,用点清淡温补的药膳调理一下就行,不用喝药了。
    众人于是放下心来,命伺候着抄了几张药膳的方子,好生把御医给送走了。
    李大夫前脚从公主府侧门出来,恰与几个异族打扮的剽悍男子擦肩。京城里少见这样的人,热爱八卦又胆子很小的李先生不由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动静。
    几个异族人大大咧咧的直接去到正门口,依稀能听到为首的人操着有点别扭的大周官话对着门官傲然道:“……北戎王……问候安乐侯……礼物……”
    院判大人一边往马车里钻,一边迅速想起了去年那桩著名的风流八卦,北戎王在国宴上当着先皇和全体贵胄的面,要拿燕云、幽州换安乐侯……哎呀真是美人门前是非多呀!哎呀今天这事皇上要知道了不知得怎么震怒呢!抱着药箱,李大夫的小眼睛里开始闪烁激动的光。
    半个时辰后,芙蕖院里,卫泠看着面前一箱子品相上好的灵芝,脸都快绿了。
    “听说太嵴山的灵芝很好,下回带来给你。”北戎蛮子分别时这么说的。
    卫泠头疼的闭上眼,自暴自弃的想,得,够凑一桌麻将了。
    直至晚间,上床躺下好一会儿,小侯爷依然烦躁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烦,烦死了。
    头还是有点沉,热度想来还没全退。北戎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卫泠有些迟钝的回忆起那次被他掳去纵马时的场景,草原儿郎原始粗粝的嗓音,风雪中熊熊的火堆与大碗的烈酒……这人不坏,如果能做朋友其实挺好的……(喂,人家才不想跟你做朋友啊!)
    脑海中忽然又浮现起那双深邃的眼睛,狼一样的,毫不掩饰掠夺之意。
    卫泠打了个寒颤,团紧了薄薄的纱被依然无济于事。他咬咬下唇,悉悉索索踮着脚尖下床,翻出男神给的断玉,贴着心口抱在怀里,蛇皮刀鞘微微泛出凉意,可怜小侯爷终于开始镇定下来。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卫泠以为是值夜的丫鬟,不由随口问道:“澄心,什么事?”
    对方没有回答。
    他有些狐疑起来,声音微微提高:“澄心?”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敏捷而悄无声息的来到床前。
    卫泠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刚想呼喊嘴巴就被捂住了,对方一把将他搂到怀里,在耳边轻声道:“阿泠,是我。”
    亲爱的男神?!卫小侯爷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轻轻掰下对方的手,他哭笑不得的问道:“王爷这是……”
    裕王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不方便大摇大摆的上门来,事实上,碍于身份,他连与小家伙私下相处的机会都很难找,以致堂堂王爷竟然被迫干起了月下寻芳的勾当。
    卫泠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低低叹了口气,手臂软软攀上他脖子,将头埋入他胸口,小声道:“王爷来探望,阿泠心中很是欢喜。”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裕王回想起来,去年他在西山别院养病,自己去看他时,小家伙便是这样含羞带怯的说的。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滚烫的情愫,他忍不住紧紧将他抱入怀中,视线无意间扫过床头,一柄熟悉的匕首落入眼中,想来是主人正在枕边抚摸把玩呢。他胸中激荡更甚,低头在他唇角落下密密亲吻:“阿泠……”
    卫泠有些意乱情迷的软在他怀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急道:“别……外间好些丫鬟们……”
    裕王莞尔一笑,挑起他的下巴,在唇上啃咬起来,一面语焉不详的安抚他:“别担心,她们且得睡一会儿呢……话说你们府里警戒可不怎么样……”
    卫小侯爷被吻的有些神志不清,男神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迷蒙双眼半睁不睁的,呼吸渐渐急促,间或着低低滑出一两丝甜腻的鼻音。
    男人呼吸变重,一个俯身将他压倒床上,黄花梨千工拔步床发出一声暗哑的吱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跌入帷幔重重。
    单薄的睡衣被熟练的挑开,温暖手掌在微微发烫的身体上贪婪的游移,清淡月光透过窗棂,隐约可见白`皙肌肤上一个一个暗红淤痕,花瓣一样盛开,乳首残留有隐约的齿印痕迹,更显靡丽。男人报复似的埋头下去,一个一个沿着啃咬,仿佛必得用自己的印迹覆盖掉才罢休。
    疼痛混合着酥麻,一线电击似的刺激直沿着脊椎一路攀爬至颅顶。卫泠闭着眼,咬着下唇,死死摒住生怕发出不堪的声音。男人怜惜的吻上来,舌头轻轻撬开他齿关,与他的舌缠绵搅动。
    “阿泠……”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手掌下滑,在他臀瓣上揉`捏爱`抚。
    “嗯……”卫泠不自觉的发出细小呻吟,弓起身体需索更多。
    男人发出压抑的低沉的笑,指尖轻轻按压下去,昨天才被狠狠享用过的地方虽然没有伤口,却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红肿,卫泠低低嘶了一声,怯怯道:“疼……”
    男人猛然清醒过来,重新深深看向身下的少年柔顺而羞怯的样子,甜美的让人心颤……所以,才会招来这么多觊觎么。
    若是旁人,出手清理了也就罢了。可,对方若是万乘之尊的天子、情同手足的兄长呢?
    男人沉默着搂住他,下巴抵着他的发心不说话。
    卫泠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为着皇帝的事情生气了,当下惴惴不安起来,半撑起身体,小心的看着他试探道:“王爷?”
    窗外传来轻轻的、有节奏的指节敲击声,裕王呼了一口气,摸摸他的脸,微笑道:“我该走了,阿泠好好休息。”言毕起身下床。
    卫泠有些慌了神,拖住他衣袖:“王爷……”
    “乖,下次再来看你。”狠狠心捉掉他的手,塞回去前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黑暗中卫泠忽然红了脸:“你……进出时小心些。”
    裕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宝贝,小瞧你男人了。”
    卫泠脸上烫的简直能煮鸡蛋了,别扭的转过身不理他。只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后,再转身已悄无踪迹。他怔怔发了一会儿呆,重新躺回床上,却是更加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34
    没两日,朝廷迎来一件大事:两大属国北戎与西夷的国君亲自进京纳贡。
    往年的贡品都是交由使臣完成,今年比较特殊,先是去年西夷人为了精铁矿的归属重新与北戎人在边境上争夺厮杀,从小打小闹渐渐升级至规模战斗。后来,铁矿中被发现竟然伴生有少量但是纯度极高的金矿,两国争夺主权的战斗打的更加白热化,各有死伤。结果北戎王一怒之下亲自领兵,率三万精骑直冲边境,横冲直撞摧枯拉朽般将西夷军队杀的几无还手之力,太嵴山自此归入北戎囊中。西夷人重挫之下,愤而纠结反扑,干戈不断,流民残兵不断沦落逃难,开始涌入大周境内……
    当皇帝其实每天烦的事情也挺多的,比如,协调拿捏周边属国们的关系。既不能让你们太好了抱成团起来造反生事,打架了又得居中调停安抚以防麻烦扩大殃及池鱼。
    所以,大周皇帝略递了点意思,来来来,朕当这个和事佬,大家面对面的坐下来,有什么话摊开来放台面上沟通清楚(才怪),该怎样就怎样,大家要睦邻友好,要创建和谐的国与国关系嘛。
    北戎王很高兴的来了,迫不及待的。
    西夷王,也不高不兴的来了。
    这些政治和军事上的事情,跟卫小侯爷是没有关系的。对他而言,北戎蛮子要来了这件事本身,就够惊悚了。
    那一箱子灵芝后来被福宁公主十分嫌弃的命收到库房里去积灰了――碍于对方的身份,丢出门外的话影响不好。去年蛮子的壮举,可没人忘得掉呢。连小世子都一脸不悦,骂了一句“无耻蛮夷”。卫泠张了张嘴,没敢替拓跋闳说话――吃人嘴短,喝过蛮子一顿酒之后,他对这人印象其实改观点了。至于蛮子趁他酒醉偷香什么的,可怜他稀里糊涂全不记得,否则估计也绝对没好脸。
    不知道皇帝使了什么手段,总之北戎人和西夷人表面上是握手言和了,太嵴山还是划在了北戎境内,不过每年产出的铁矿须得分出五分之一给西夷。至于伴生金矿,哪里有金矿?谁说有金矿了?北戎王冷笑冷笑。
    简直是天底下至大的耻辱条约,卫泠在中书省看到文件时,感慨的一塌糊涂,心中直替西夷人道可怜。西夷王老了,长子早年战死,剩下的几个儿子争权位都来不及,把个西夷搞得乌烟瘴气,对内乱成一团,对外被压着打,北戎这种属狼的不咬一口倒怪了。不过皇帝这次怎么也帮着北戎人?把北戎扶起来了对大周有什么好处?卫泠想不通了。
    这疑问在几日后的国宴上就被破解了。
    属国来朝,皇帝赐宴清和殿,招待两位国君。西夷王不知是真病还是气的,只道染了风寒,告病没出席。北戎王却是兴高采烈的来了,与皇帝推杯换盏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鉴于卫侍郎被派往金陵观风顺带兼任乡试主考,前日便动身出门了,卫小侯爷这次只得自个儿赴宴。让他郁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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