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暖受伤遇刺的消息乘着冬天萧瑟的风呼啸着盘旋而来。那一日,墨隽正在廊前对着纷飞的雪引着一壶热酒。
    小厮战战兢兢的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当家的……”
    墨隽一脸狐疑:“怎么了?”
    信被双手奉上,墨隽的笑容逐渐在读信之中僵住,眼睛里是地动山摇。
    信笺中的内容字字泣血,墨隽猛地一个踉跄,小厮连忙扶住。
    “叫……叫四姑娘回来。”墨隽的大脑一度停摆,一口气憋了好久终于喘过气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墨芊匆匆自夫家赶来,墨隽几乎是一瞬间就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眸光中有千万言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这是……”墨芊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南海来信……”墨隽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长姐,遇流寇之乱……身亡。”
    “你说什么!”墨芊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猛地一把拽住了墨隽,却只看到了满目悲怆之色。
    “怎么,可能……”墨芊跌落在坐,眸光逐渐涣散。
    “芊儿,我要去南海接长姐回家。墨家诸事,你要多家留意。”墨隽急到。
    墨芊茫然的点了点头:“对……是该接长姐回家。”她看向墨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要对外怎么说……”
    墨隽痛苦地闭上眼睛:“封锁消息,只说我年底去盐庄查账。”
    然而就算墨隽一力的封锁消息,墨暖重伤身亡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墨暖受伤遇刺的消息乘着冬天萧瑟的风呼啸着盘旋而来,墨家上下一片人心惶惶,长安城里流言纷纷,说墨暖安抚受灾工人不成反被打伤者有之,说墨暖被南海知府当堂判鞑型者有之,说墨暖的生意做的太大遭人嫉恨者有之,老百姓的嘴最爱这些莫测之事,说法一个比一个神秘,最后,竟有人相信,墨暖已经命丧黄泉,一命呜呼。
    “公子,公子,南海来信了。”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连门都没敲,急急忙忙的将信递给正呆坐在案前愣神的宋怀予。一瞬间,那茫然的眼神中几乎迸发出精光,宋怀予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拿过信,娟秀小字映入眼帘,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公子……如何?”小厮小心翼翼的开口,紧紧盯着宋怀予的反应,看着宋怀予将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悬起:墨暖小姐的性命究竟如何,全看这一封信里写的什么。
    “去墨家!”宋怀予将信小心翼翼的叠起揣进怀中,不容分说的就往外走。小厮连忙跟上:“公子,您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了,小的让厨娘给你熬完粥,您好歹垫一垫再……”
    话说到一半,不等宋怀予回应,小厮自个就先噤了声。也是,自家公子因为墨暖小姐的境遇究竟如何已经愁的三四天未曾好好安眠,如今南海的信好容易到了,他怎么能有空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到吃食上?
    寒冬腊月,就连蒙古马都有些惧怕这萧瑟东风,懒懒的待在马厩里不愿动弹。宋怀予却连披风都忘了在身上裹一件,扬长而去,任寒风凌冽,只一心朝着墨宅的方向奔去。
    “……兄长”墨芊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眼前满身仆仆,连耳朵都冻僵了的宋怀予。开口的时候一番犹豫,仍是叫出了兄长这一称呼。
    “阿隽呢?”宋怀予淡淡的应了一声,也顾不上寒暄。
    “哥哥他……他前两日起身去南海了。”墨芊的嗓音沉了一下,她微微低下头:“密报说长姐身负重伤,哥哥和宋樟公子已经前往南海去寻了。”
    那句“和宋樟公子”清晰了当的入了宋怀予的耳朵,可他却没有时间在这上面计较。宋怀予急忙上前一步,将怀中的心掏出:“你快着人将他们唤回来,这是陷阱,暖暖在南海相安无事。”
    “暖暖起身去南海时我就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所以虽然有刺杀一事,可我的人也把她平安救下。”宋怀予将墨暖亲笔所写的感谢信递到墨芊的手中,一字一句道:“你们上当了。”
    如今这个情形,墨暖遥在南海,二当家墨昭本就一直在南海处理年账,大当家的也被所谓的密报诓走,墨家一时间所有的掌事之人竟全不在长安城。
    墨芊看到信笺上落着的是长姐的字迹,几番思索就明白其中关窍。她将信笺妥帖放到信封中交换给宋怀予:“兄长……“
    如今墨暖的弟弟妹妹都已经长大成人,对于当年家主之争究竟如何惨烈,墨暖和宋怀予又为何突然决裂,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任谁再面对宋怀予时,心中都在无法似年少时那般诚挚和心无芥蒂,更无法再似从前只一心盼着长姐和宋怀予早日成亲,有情人终成眷属。
    墨芊低着头,回避着宋怀予的眼睛,只觉得此刻墨家人的身份令她无颜再面对宋怀予,她低声道:“多谢兄长,到如今还愿意为长姐操劳。”
    宋怀予一愣,没有说话,将信好生的揣进怀里:“在你长姐和阿隽回家之前,恐怕要你主持大局。这一次的局来势汹汹,你多加小心。”
    宋怀予转身就要离去,却迎面碰上来追赶自己的小厮,他手中还拿着狐皮大氅,气喘吁吁的就往宋怀予的身上披:“哎呦我的公子,您连一件披风都不加的就往这里赶,这寒冬腊月的,您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那马跑起来,风可不要似刀子似的往脸上割……”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沉甸甸的入了墨芊的耳朵,她看着宋怀予一声不响的系上披风后就要离去,慌忙开口:“兄长!”
    墨芊似有些犹豫,不知这些话该不该由她说出口,可脑海中全是方才宋怀予风尘仆仆急匆匆赶来的模样和他冻僵的耳朵,她缓缓开口:“兄长,长姐她……她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几番为她操劳,为何不告诉她?”
    近了说,就连墨暖去南海宋怀予都要暗中派人相护。远了说,当年墨暖险些锒铛入狱,也是宋怀予在暗中周全……可这些,宋怀予通通不让他们告诉墨暖。若不是她确确实实看见过宋怀予焦急如焚的模样,她几乎也要如外人一般认为宋怀予和墨暖是天空上飘着的毫无交集的两片云彩,可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
    宋怀予漆黑的眸子映着院子里簇簇绽放的梅花,耳中响起方才墨芊说起的宋樟和墨隽一同去寻墨暖,他冷声道:“这次的事,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必告诉她。”
    大雪扑簌,不出片刻就掩盖了方才宋怀予走过的印记,一片白茫茫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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