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不够了再加便是,没人跟你抢。”秦浩担心羊肉太烫,伤了她的肠胃。
    程少商将羊肉咽下去之后,哈着白气道:“这羊肉太好吃了,往后我能旬月便来吃一次吗?”
    秦浩乐了:“程伯父送来的珠宝便是你每日都来也足够了。”
    程少商一边烫着羊肉,一边摇头:“旬月一次便很好了,若是让二叔母知道,肯定又要寻由头责罚我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秦浩也只能是给程少商递上一只蘸料碟子:“尝尝,蘸上这个佐料味道更好,我这府上可是有许多好吃食的,比这涮羊肉可好吃多了,以后你来,我让厨房不重样的做给你吃。”
    “谢谢秦二哥哥。”程少商一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给烫熟的羊肉蘸上佐料,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在她看来这涮羊肉已经是天下美味,竟然还有比它更好吃的。
    秦浩乐了,果然小孩子都嘴馋,一听好吃的就迈不动步子了。
    美美的饱餐一顿,程少商回到家却被葛氏寻了个由头去跪了祠堂,还罚她不准吃饭,这也是葛氏的惯用伎俩了,责罚程少商既能让她吃苦头,消解自己心中的闷气,同时还能让外界觉得程少商顽劣,不然怎会被罚呢?
    在古代对于名声极为看重,即便是将来萧元漪回来跟她打官司,谁又会相信一个“自小顽劣”的小姑娘说的话?
    不过这次葛氏算是失算了,程少商在秦浩家里吃得都撑着了,完全不担心肚子饿。
    就连晚上堂姐程姎偷偷送来的点心,她都吃不下去,只能偷偷藏起来。
    开春之后,宫中的课业就恢复了正常,主要是几位皇子不用再陪文帝参加各种祭祀了。
    这天,宫中来了一位新先生,出自河东彭城第一世族楼家,这位先生的出现让原本还算和谐的小课堂,气氛变得复杂起来。
    楼家自楼太公过世后,就由老大楼经承袭爵位,得到文帝提拔,委任为当朝太傅,辅佐太子。
    楼太傅虽然名义上是讲课的先生,实际上却是太子的老师,行事自然偏向太子,而且这人心眼极小,没有容人之量,经常在课堂上大谈嫡庶、尊卑,明摆着是说给三皇子跟五皇子听的,让他们不要觊觎皇位。
    太子作为皇位的顺位继承人,对于这套理论,自然是乐意听的,很快楼太傅就获得了太子的信任。
    秦浩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一听楼太傅的课,后来发现这货上课完全没有干货,于是干脆要么称病请假,要么就跟凌不疑一起去演武场撒欢,三皇子跟五皇子则是很郁闷,作为皇子他们不能随意缺课,要不然会被文帝训斥,每次楼太傅上课对于他们来说,就跟上刑一样难受。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五年过去,秦浩也已经十二岁,长成了翩翩少年。
    有好事者更是给他安上了“都城第一公子”的名头。
    当然,盛名之下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成绩,才能服众,首先是学识,秦浩的文章获得了张纯等大儒的交口称赞,一手书法更是让获得了许多书法大家的认同。
    颜真卿的字体拿到汉朝绝对是自成一派的存在,经历了五年的锻炼,秦浩的左手书法也练出来了,一次在文帝举办的酒宴上,表演了双手左右开弓的绝技,引起了不小的哄动。
    出名要趁早,在汉朝也是如此。
    当然,出名也给秦浩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原本打他主意的就不少,现在直接就成了都城小女娘争风吃醋的对象。
    汉朝可不像宋朝,有什么礼教约束,汉朝的小女娘们可是生猛得很,秦浩每天都能碰上各种“偶遇事件”,但凡是他参加的宴会都会引来一众小女娘蜂拥而至。
    弄得三皇子经常调侃秦浩,说他天生命犯桃。
    这天,秦浩又在一次“偶遇邂逅”中仓皇而逃,回到家中没多久,秦袁氏就兴冲冲的过来告诉秦浩一个好消息。
    “你表兄要来了。”
    “表兄?”秦浩眼珠一亮,这对于他来说貌似还真是个好消息,他的表兄就是大名鼎鼎的袁慎袁善见。
    终于有人来帮他分摊火力了!
    秦袁氏不知道去秦浩的小心思,还以为他是对侄子亲近,心里也很高兴。
    差不多半个月之后,袁慎终于来到了都城,秦袁氏对自家侄子自然是关怀备至,秦浩见袁慎身姿挺拔,虽然有些文弱,但胜在相貌俊朗,顿时大喜,这不就最好的“吸铁石”嘛。
    “表兄,一早就听母亲说表兄要来,我已经为表兄准备好了房间,一会儿我带你四处转转。”
    袁慎还不知道,秦浩的“险恶用心”,还以为这位表弟天生热心肠,很是感动。
    “那便有劳表弟了。”
    秦袁氏见他们相处得这么融洽,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你们表兄弟往后多多亲近。”
    很快,秦浩就发现自己好像引火上身了,袁慎这人吧,不仅傲娇,还特别讲规矩,做事一板一眼,行止坐卧都要讲规矩。
    到了炎夏,秦浩在家里穿得就清凉一些,还会袁慎不厌其烦的指正,秦浩也只能当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天,秦浩在树下的躺椅上乘凉,忽然天上掉下一颗果子,落在秦浩怀里,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肯定是程少商干的。
    果然程少商正坐在墙头,嘴里正匆忙的咀嚼着,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鼓鼓囊囊,就像只正在偷吃的小仓鼠,手里还捏着一颗咬了一半的果子。
    见秦浩看向自己,程少商百忙之中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这是谁家的小女娘竟如此不知礼数!”
    不用看这种话肯定是出自袁慎之口。
    程少商遮住一半脸,问秦浩:“这人谁啊?好讨厌,我可以怼他吗?”
    跟秦浩接触久了,程少商口中也会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词。
    秦浩暗自偷笑,程少商性格要强,最受不了别人讲大道理训斥,这回他这个表哥怕是遇到对手了。
    “他是我表兄,不过没关系,你尽管怼他,我也被他教训烦了。”
    得到秦浩的首肯,程少商一下直接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还轻盈的蹦了蹦,然后走到袁慎面前,盯着他。
    袁慎都看呆了,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小女娘都是一副娇柔可人的模样,像程少商这种爬墙头的女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程少商双手环抱在胸前,仰着下巴道:“哪条礼数说了不许女子便不能爬墙?”
    这话还真就把袁慎给问住了,汉朝对于女子的行为约束其实还没那么严苛,班昭此时还没有出生,她编写的【女诫】自然也没有诞生,至于什么【女则】【女儿经】这些就遥远了。
    “最烦你们这些假道学了,一个个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也不知哪来的脸面说别人不知礼数!”
    秦浩差点没给程少商鼓掌,总算是有人帮他对付这个表兄了。
    袁慎气坏了:“你,有辱斯文!”
    程少商更加不屑了:“哼,说不过便拿什么斯文说事,真真的斯文败类!”
    袁慎满脸通红,怒目瞪着她:“周礼有云.”
    程少商直接打断:“礼记有云:国君抚式,大夫下之;大夫抚式,士下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
    “小女子一介草民,便不用遵循那些繁杂的礼仪,倒是你,你发髻乱了,还不回屋整理,这才是大大的失礼。”
    “你”袁慎捂着头上的发髻落荒而逃。
    等他走远了,秦浩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今日表兄算是遇到克星了。”
    不得不承认,有了知识的程少商怼起人来,那叫一个有理有据,说得袁慎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简直大快人心。
    程少商眨眨眼,冲秦浩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小意思。
    “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食?我都快等不及了。”程少商也不客气,直接坐到秦浩旁边的躺椅上。
    要说起来,这两把椅子还是程少商做出来的,这丫头虽说这些年读了不少书,算是有了文化,不过最大的兴趣还是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秦浩现在房间里大多数家具都是她打造的,别说这丫头手艺是真不错,如果穿越回现代,光是这门手艺就足够她生活的了。
    秦浩对身边小厮道:“还不快去通知厨房上菜。”
    “诺。”
    等到菜端上来,程少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水晶肘子、炙羊肉再配上粟米饭,简直绝了。
    粟米其实就是小米,在汉朝,稻米因为受到种植条件的限制,只有后世的江浙、江西、湖南才能吃到,而位于西北的汉朝都城,绝大部分人是吃不到稻米的。
    至于小麦是贫民才会吃的主食,因为这个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小麦要磨成粉吃,而是像做米饭一样,用蒸锅蒸着麦粒吃。而蒸煮整麦粒的口感特别不好,所以只有贫民才会拿来充饥。
    正当程少商吃的津津有味时,回屋照镜子得知上当的袁慎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你这小女娘满嘴每一句真话,本公子发髻何曾散乱?”
    程少商别他一句话弄得差点噎住,连连打嗝,秦浩给她倒上一碗水,程少商赶紧喝下,这才止住打嗝。
    袁慎见状又冷哼道:“粗鄙!”
    程少商气坏了:“你还好意思说我粗鄙?你呢?别人吃饭的时候,你在那大吼大叫就是彬彬有礼不成?说你宽以待己,严以律人还不承认!”
    袁慎被怼得哑口无言,不过让程少商惊讶的是,袁慎并没有继续跟她争辩,而是冲她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刚刚是小生冲动了,还请女公子见谅。”
    这下反倒是把程少商给整不会了,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袁慎服软,气也就消了,摆摆手:“罢了,便原谅你了。”
    然而,让程少商没想到的是,袁慎在道歉之后,又开始教训她。
    程少商偷偷问秦浩:“你这表兄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习惯就好。”秦浩只能回上一句。
    程少商又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了解,然后就不管袁慎在那侃侃而谈,她忙着呢,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得赶紧速战速决。
    就在程少商吃饱喝足,正打算喝口茶压一压时,就听隔壁院子传来一声怒吼:“程少商又死哪去了?死不悔改,竟然连祠堂供果都敢偷吃,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程少商一个激灵:“我要走了,下回记得让你家厨子准备些牛肉,好久都没吃牛肉了。”
    说完身手敏捷的攀上靠近墙头的大树,三下五除二的爬了上去,然后一溜烟顺着墙根下到围墙另外一边。
    袁慎看得目瞪口呆。
    “这小女娘行事如此粗俗,表弟往后还是莫要与之来往,免得名声受损。”袁慎半天憋出一句。
    秦浩只是笑了笑,反问:“表兄,若是有朝一日我声名狼藉,表兄是否会与我绝交?”
    袁慎辩驳道:“这如何能够一样?”
    “如何不一样?”秦浩淡淡地道。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程家小娘子行事虽稍显莽直,却以真性情相待,这不比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要强上千百倍?”
    说完,秦浩就离开了,相处的这么五年里,秦浩见证了程少商经历的一切,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承受着亲人的打压、迫害,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她出不了家门,没法辩解,她只能装作不在乎。
    秦浩却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她。
    袁慎望着秦浩的背影一时无言以对,一直等到秦浩离开后良久,忽然喊来小厮:“笔墨伺候!”
    “好诗好诗,虽是七言诗比不上楚辞韵律,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袁慎来到都城是为了求学,他拜师皇甫仪也是有名的大儒,不过这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皇甫仪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两度改嫁,后来皇甫仪进入白鹿山书院学习,获得了山长的认可,并且想要将女儿嫁给他,当时皇甫仪并未拒绝。
    后来皇甫家在朝堂之上辱骂前朝戾帝,惹来了抄家灭祖之祸,皇甫仪因为远在白鹿山才躲过了这一劫,却也不敢再在白鹿山待下去,只能远走避祸。
    在此期间皇甫仪游历了名山大川,也给自己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但见识越多,皇甫仪就越感觉到桑舜华这个无颜女配不上自己。
    桑舜华苦等七年,最后宣布跟皇甫仪退亲,这货才察觉到桑舜华的好,想要重新追求,结果桑舜华却嫁给了程止,也就是程少商的三叔。
    苦闷之下皇甫仪这才来到都城散心,袁慎也是为了他来的都城。
    皇甫仪原本是不打算收弟子的,在考校了一番袁慎之后,才答应将他收入门墙。
    皇甫仪虽说是个渣男,不过学问还是不错的,袁慎对他也很是尊敬,只是这个渣男在都城待了半年后,又开始想起了桑舜华的好,于是又要回到白鹿山书院,袁慎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
    秦浩在给袁慎送行时,也见到了这位渣男,不得不承认,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中年老帅哥一枚,不过对于这货的人品嘛,秦浩就不敢恭维了,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没再搭理他。
    经过半年的相处,袁慎有些不舍:“可惜表弟不能与我一同前往。”
    秦浩自然不可能放着宫中伴读的大好前程,去什么白鹿山书院求学,伴读的主要目的不是读书,而是跟皇子们建立友谊。
    送走了袁慎之后,秦浩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不少,不过袁慎离开后,那些小女娘又把目标落在了他跟凌不疑身上,凌不疑还好整天冷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电冰箱。
    于是温文尔雅的秦浩,就成了小女娘们竞相争夺的对象,要不是秦浩一再想秦袁氏表示,他暂时不愿定亲,估计这会儿他的未婚妻都有了。
    这天下午,秦浩上完骑射课回到家里,眼见夕阳西下,程少商却没有出现,秦浩不禁有些奇怪,这些年程少商可从来没放过他鸽子,就算是被看管她也会找机会偷偷溜出来。
    “公子打听到了,说是程四娘子顶撞了程老夫人,被执行了家法,已经被送到城外庄子去了。”
    秦浩闻言眉头紧锁,这程家人一个个都是脑残吗?程家之所以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都靠大房程始在外杀敌建功,一边享着人家的福,一边欺负人家闺女,仅仅只是一句顶撞就执行家法,还不够,还要把人送到城外庄子自生自灭?
    “备车!”
    小厮有些犹豫:“公子,您深夜出城恐怕有所不妥”
    秦浩目光一凝,盯着小厮:“本公子做事,还用不着你来置喙,若是不想伺候,你回母亲那里便是!”
    “小人不敢.诺。”
    趁着城门还没关,秦浩乘坐马车一路来到程家在城外的庄子。
    “何人胆敢闯我们程家的庄子?”
    刚到庄子门口,就被两名庄丁拦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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