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倏愣了愣:什么?
    随着全身运动展开,禇钦江抬起的手臂掠过他发顶,屈指在他后脑轻轻一弹。
    yan,别生气。声音顺着凉风吹来,距离被拉近,他听见禇钦江说,没有,骗你。
    广播还在继续,节奏分明有力。
    路倏却觉得,原本与之跳动一致的心脏节律,在这瞬间,被人弹漏了一拍。
    直到最后一小节结束,失常的频率才回归正确轨道。
    刚下过一场小雨的操场有些湿滑,学生们三两结伴往教学楼方向走。
    路倏面色如常的一搂禇钦江脖子:吃东西去,你请我。
    行。禇钦江歪头,不轻不重磕了下路倏脑袋。
    路倏笑着磕回去。
    唐星辰几人不出意外窝在小卖部打发时间,潘冕和小卖部老板聊得火热,边唠往嘴里塞薯片。
    门口放着几张桌椅,坐满了下课来补充体力的学生们。
    唐星辰冯长宇占了一张,上面堆着各种零食饮料还有面包。
    哟。一见路倏和禇钦江来,唐星辰伸腿勾了两条凳子,笑得特欠,坐坐坐,跳舞辛苦了,来补充点儿能量。
    路倏看他一眼,伸手在他校服兜里掏了把。
    在唐星辰愣住的目光里,把摸出来的东西往斜后方一扔,扬声道:老洪,唐星辰请你的。
    老洪眼疾手快抓住,看清是什么玩意儿后,鼻孔都在冒气:唐星辰!你!再多加三千字检讨!
    牛哇辰哥,你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拿烟贿赂老洪,怎么着也得三更半夜啊!有同学出声调侃。
    周围一片嬉笑声。
    滚。唐星辰骂了句。
    老洪也朝那同学挥手:去去去,没大没小,赶紧吃,吃完了上课。
    随后又隔空指了指唐星辰,才瞪着眼走了。
    唐星辰转头看路倏,咬牙切齿:路倏?
    扯平了。路倏憋了憋笑。
    禇钦江从冰柜里挑了四根脆皮巧克力雪糕,路过趴在柜台上喋喋不休的潘冕时,往他怀里放了一根。
    江江巨他妈帅。潘冕抽空表了个白,继续投身到与小卖部的火热联谊中。
    老板是个四十岁中年啤酒肚,本该是吹牛唠嗑界一霸,结果快被潘冕聊吐了,抓起柜台上一把士力架粗鲁塞给他,赶瘟神似的:这些送你了,雪糕也送你们了,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叔真大方,谢谢叔,我明天还来。被嫌弃了潘冕也依然一脸死不悔改的幸福,拉着禇钦江,走江儿,哥请你吃士力架。
    外面的餐桌是个正方形,只有四边,禇钦江和路倏挨着坐。
    路倏拆了包薯片递过去,正好禇钦江也撕了雪糕包装袋,两人相视一笑,交换了手里的零食。
    埋头吃泡面的冯长宇顿时叉子一扔,胳膊肘怼了怼刚坐下的潘冕:喂我。
    喝饮料的唐星辰差点笑喷。
    潘冕:.......
    士力架摔冯长宇脑门上,潘冕一拍桌子,扯着嗓子朝店里吼:叔,你泡面过期了!我傻逼同学脑子吃坏了!
    滚你大爷!冯长宇踹他,出你爹的丑。
    禇钦江也笑,把雪糕往冯长宇跟前推:降火。
    路倏确实有些饿了,吃完雪糕后又拆了面包和饼干,才感觉到饱。
    你妈不给你饭吃?唐星辰一脸一言难尽,又转头问禇钦江,你姨姨打算生二胎了?
    鸡蛋,他不吃。禇钦江说。
    早上路倏只喝了杯豆浆,为了逃避白水煮蛋,油条肉包一口没吃就跑了。
    唐星辰啧声:怎么还挑食呢小路。
    唐星辰。路倏拿纸巾擦了擦嘴,淡定说,以后考不上大学,可以考虑去干育儿嫂。
    我操。唐星辰没忍住乐了,你他妈知不知好歹。
    第10章 莫名情绪
    几人风卷残云扫荡完,踩着铃声回了教室。
    老师去开会了,大家先自习一会儿。
    班长何希杰说完,拿着几张信纸走到路倏旁边:来路哥,信纸收好了啊,老洪专为你们几个准备的,还特意嘱咐了,甭管你写多少字,填满就是了。
    接着又将手里剩下的几张发给潘冕、冯长宇还有唐星辰。
    唐星辰吹了声哨:哟,现在检讨待遇这么好了。
    是啊,两页纸,整整两页!潘冕愁死了,五官皱成一团,我作文五百字都够呛,这要多少字才填得满啊。
    蠢啊你,冯长宇拍他脑袋,字大点儿不就行了,说不定五百字都不用。
    五百字?你他妈拿放大镜写去吧你!潘冕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好了好了,安静。何希杰拍拍手,大家自习。
    写检讨对路倏来说不算新鲜事了,说不上熟练,但也不是头一回。
    第一次是在初中,班上有个脑残霸凌褚钦江,他将人狠揍了一顿,几脚下去踢到了要害,险些被退学,检讨写了三千字。
    后来就没怎么遇见过这种事了,毕竟脑残不是随处可见。
    安分守己待到了高二,期间偶尔小打小闹,大部分时间还是争做文明三好学生的。
    只不过这次......路倏笑了笑,提笔写上检讨书三个大字。
    哇哦路哥,你们干什么大事了?张迟迟凑过来,一脸八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写检讨,以往都只是听说哪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又干啥啥了,这次可算是轮到咱们学校了啊。
    路倏头也不抬:要是感兴趣,你也可以试试。
    试什么?张迟迟问。
    褚钦江很有默契的接上:找老洪,打架。
    张迟迟:.......
    路倏笑着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张迟迟说:江江,你被恶霸带坏了。
    够了啊你俩,慕容田清转过来,别欺负我家迟迟。
    路倏扫了眼张迟迟,她每次回头,都是趴褚钦江桌上。
    看完这一眼也没说什么,垂眸继续写老师我错了系列。
    褚钦江抽出几本竞赛习题和辅导书,码在张迟迟爱趴的地方,一本正经对慕容田清说:你家的,带走。
    张迟迟气哼哼撅着嘴转了回去。
    路倏有点想笑,扬了扬嘴角又被他压回去,低声说:好凶啊,学霸。
    褚钦江学着他的样子,手上刷题,压低声音道:为什么,写检讨。
    翻墙给你买吃的,被抓了。路倏故意说,真难,两页纸呢。
    褚钦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怔愣了一下,把他检讨纸抽走。
    哎......路倏不防,字滑出来一截,赶紧按住信纸边角,干什么?
    我写。褚钦江说。
    你会写?路倏反问。
    褚钦江:.....不会。
    路倏挑眉:那你还抢?
    褚钦江思考了几秒,说:不会,你教。
    路倏乐了:教你得两小时,我自己半小时搞定,不划算。
    不用。褚钦江坚持,我也,半小时。
    见他一脸不容拒绝,路倏突然来了点儿兴趣,指指信纸:那你先试着往下写。
    褚钦江略读一遍路倏写出来的内容,目前还处于承认错误阶段。
    最后一句是,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羞愧与自责,愧字下边那一笔飞到了横线外头。
    褚钦江说话不太利索,作文还过得去,就是用词太直白没什么修饰,所以得分不高。
    他在愧字后面划上句号,另起一行。
    以后,我不用给褚钦江带擂茶,褚钦江会给我带。
    路倏:......
    他一把将纸抽回来,冷静说:我自己写。
    褚钦江有点茫然:怎么了?
    你这不叫检讨,路倏揉了揉他脑袋,叫讨打。
    说完将那张纸随手塞进桌肚,重新拿了张,埋头写起来。
    禇钦江笑了下,不再捣乱,安静刷自己的题。
    老师开完会姗姗来迟,上完课,路倏检讨刚好结尾。
    唐星辰走过来,边看手机边问:出去吃?我订了个锅,麻辣牛肚。
    今天不行。路倏划了划手机消息,我妈来了。
    沈含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发了几条消息,说是来送饭。
    行。唐星辰点头,转身又问,你俩去不去?
    冯长宇和潘冕点头如捣蒜,频率完美一至。
    唐星辰笑着骂了句吃货,说:走。
    去厕所吗?路倏问禇钦江。
    禇钦江正捣鼓自己的电话手表,闻言摇头。
    那你在这等我,路倏说,马上回。
    禇钦江抬首,平静地盯着他背影离去,下一秒,自己往反方向走了。
    老洪在批改作业,听见敲门声,抬头见是禇钦江,还挺惊讶。
    进来,别站门口。老洪招手,怎么不去吃饭?
    老师,我不换,座位。禇钦江一句废话没说,单刀直入。
    他有些着急,担心陈茹已经和老洪提过了。
    老洪没反应过来,愣住了:......什么换座位?
    陈老师,要给我,换座位。禇钦江重复道,我不换。
    老洪放下笔,认真看着他:陈老师为什么要给你换座位?
    禇钦江不说话了。
    洪瑞知道这个学生有点特殊,并不强迫,只是慢慢引导说:是不是被老师批评了?
    犹豫了会儿,禇钦江点头:嗯。
    路倏和你讲小话?老洪问。
    不是。禇钦江否认。
    那是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禇钦江和老洪对视,须臾后,只说了四个字。
    我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担心路倏找不到自己,他强硬道:我只接受,和路倏,同桌。
    老洪叹了口气,明白一时半会儿问不出来,只安抚说:这事不着急,你先去吃饭,我暂时不会调座位,你不用担心。
    禇钦江说了句谢谢老师,遂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路倏靠在走廊边,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禇钦江走进,拍了拍他:yan,走了。
    路倏掀起眼皮,神色不冷不热:去哪儿了?
    老洪,找我。禇钦江说得面不改色。
    是吗。
    路倏声线平淡,没有起伏,仿佛只是随口一应。
    不带感情的目光从禇钦江微抿的嘴唇,慢慢移到弧度漂亮的眼角,最后停留在他身侧的手背上。
    如同审视一般,却又像在观赏。
    禇钦江指尖动了动,在对方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里,握住了路倏手腕。
    yan,我饿了。
    走吧。路倏抽回自己手腕,插进裤兜转身,你姨姨在食堂等了。
    禇钦江几步跟上,他能感觉出路倏情绪不对劲,并非生气,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禇钦江语言贫瘠,讲不出什么好听的,斟酌半天,也只是伸了伸手,拽住他校服衣角。
    笨拙的说一句:yan,别不,开心。
    语气里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焦虑。
    路倏回头看了他一眼,僵持片刻,终归还是软下脾气,放慢了脚步。
    他刚才去厕所时,厕所里排着长队,不想等就原路返回了,谁知恰好看见禇钦江进了办公室。
    出于好奇,他在门边站了会儿。
    禇钦江找老洪干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是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上午陈茹对禇钦江说了些什么。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那更多的,是对陈茹多管闲事的生气。
    而对于禇钦江,他下意识瞒着自己,且游刃有余撒谎的行为,路倏有的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或许能叫委屈。
    像是从小玩到大、亲密无间的朋友,突然间对你有了秘密,甚至还和另一个人走得更近了的那种委屈。
    一股说不上来的郁闷憋在心口,不清不楚,无端让人烦躁。
    可反过头来想,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脑补过度。
    路倏不是个矫情的人,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了,任其放纵了会儿,甩了甩胳膊平静说:没事,走吧。
    到哪儿了?沈含盯着后视镜,方向盘打了个转,冲蓝牙耳机里说,你们学校中午人太多了,车没地方停,你和钦江直接出来,出门左转那个路口,我在这等你们。
    这么麻烦。路倏拧了拧眉,我俩在食堂吃就行了。
    你妈我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趁着过来办事,带你俩去吃个饭,赶紧的别磨磨唧唧,挂了啊。
    沈含一秒没犹豫掐断通话。
    大概十分钟后,路倏和禇钦江上了车。
    禇钦江嘴甜的喊了句姨姨,路倏身体一歪,岔开双腿,靠着窗户玩手机。
    钦江,想吃什么?沈含懒得搭理路倏那副死样子,笑着说,姨姨带你吃好吃的。
    禇钦江想了会儿,往旁边挪了挪,贴着路倏胳膊:yan,龙虾,吃吗?
    路倏手欠的捏他脸,一扯嘴角道:别求着我给你剥就成。
    臭小子,坐没坐相。沈含习惯性教育了句,问,钦江想吃小龙虾,你呢?
    神户龙虾,帝王蟹,鲍鱼。路倏说。
    沈含冷笑:你怎么不说要吃龙肉,生怕坑不死你妈是吧?
    禇钦江顺势往路倏腿上一躺,脑袋在他肚子上又蹭又揉的:我给你,剥。
    妈,路倏抬了抬胳膊,换了个两人都相对舒服的姿势,悠悠道,你女儿耍流氓,管管。
    沈含扶着方向盘乐了半天,墨镜都差点笑下来。
    行行行,吃龙虾去。
    颐宁有家特别出名的麻辣龙虾馆,不仅口味上乘,又辣又香,而且设计别出心裁,大厅楼梯是往下走的,跟地下室一样,里边放了几节复古列车车厢,看起来非常有氛围感。
    因此人流量也格外大,每回来都得等号。
    路铭衡认识这里的老板,打了声招呼,不用排队,服务员直接给领进了包厢。
    沈含带他俩点了六斤龙虾再加一桌菜,正准备要饭后甜点时,路倏看不下去了。
    一言难尽说:你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高估我俩?
    怕什么,放心吃。沈含摆摆手,不甚在意,多了我带回公司,一帮人等着投喂呢。
    路倏放弃游说,点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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