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听到叮咚一声门铃响后,整个人精神起来。
    走进来的是一位佝偻老人,身上穿着灰色衬衫,因为腿有旧伤,脚步顿挫,谢淮见他在玻璃柜前张望了一会,走过去问他需要买什么?
    老人笑笑,他眉骨到眼下那块位置有道疤,一笑起来就牵扯起周边的肉,看着有些狰狞,他哑着声说:今天我孙子过生日,想买个蛋糕回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蛋糕小孩子喜欢。
    谢淮帮他看了看,最终指向一个水果蛋糕,道:要不这个吧?您的孙子应该会喜欢的。
    其实他也不懂,只是凭着感觉推荐。
    老人睁大眼睛瞧了一会,很快就摆手说:不不不,我不用这么大的蛋糕,太多了,我孙子吃就够了,我不吃的。
    谢淮怔了片刻,随后指了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给老人看,要不这个吧。
    好的。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他说:能不能在上面写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对了对了,我想要十根蜡烛,我孙子今年十岁。
    说着,老人举起右手比了个十的拳头手势出来,在谢淮眼前晃了晃,后者猛然发现这位老人右手没有食指。
    老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对方面上诧异的神情,云淡风轻地解释说:年轻气盛的时候多嘴,得罪了黑市的人。
    谢淮迅速挪开目光,没有去问,他微微颔首,对老人说:您稍等。
    语落,他捧着蛋糕进厨房,问道:师傅,请问能在这上面写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吗?
    烘焙房有点吵,再加上糕点师傅上了年纪,听力不太好,硬是吼着问了两次谢淮你说啥,后者也吼了两次原话,对方才勉强听懂了。
    糕点师傅看了一眼蛋糕大小之后说:那么小块地方,根本写不了啊,而且挡住上面的巧克力看着也不美观。
    所以,就是不能了?
    老人还在外面等着,谢淮一想到自己帮不到他,心有不甘,这时,糕点师傅回首望了一眼外面跟他一样头发花白的人,随后挑了一下眉,这不是老黄吗?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要不我用白巧克力做个生日快乐的牌子插上去?你问问老黄同不同意?
    这两人认识?
    谢淮哦了一声后点点头,老黄听了之后道:也行,那麻烦你们了。
    他把小蛋糕打包好后,老黄问他:多少钱?
    看了价格表后,谢淮很是震惊,甚至反复确认了三次,就怕自己看走眼了,他说:十块钱。
    在谢淮看来,十块钱已经很便宜了,在外面,像这么大的蛋糕怎么说也要30几块钱。
    老黄面露难色,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零零散散的钱,东凑西凑地给谢淮凑了个十块钱出来,然后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后,推门而出。
    现在快要到饭点了,不过糕点师傅似乎没打算先去吃饭,他忙完后从烘焙房走出来,对谢淮说:小谢,还不去吃饭?
    现在来爱心商场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光顾面包屋,他说:我还不饿,晚点再去吧。
    糕点师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道:快去吃饭吧,晚上七点后店里才会忙起来。
    谢淮眼珠子一转,师傅在面包屋工作的时间比他长,应该也比他更熟悉这里,他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见有位小家伙双手扒在玻璃上对他做鬼脸。
    这是刚刚被妈妈拉走的那位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回来了,见谢淮发现了自己,他使劲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然后走到展示柜,指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对谢淮说:哥哥,我想要这个。
    啊?谢淮愣住,他方才还想问对方一句你妈妈去哪了呢,这时突然轮到他为难了。
    小男孩见谢淮无动于衷,顶着个哭腔对他说:哥哥,哥哥,我想要那个。他都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谢淮这人就是容易心软,尤其是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他一妥协,喃喃道:那、那好吧。
    糕点师傅见他要去开展示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并对他摇摇头,谢淮担心老人家误会什么,他说叔叔,这个钱我来付。
    他当然不会白拿啊。
    然而,师傅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板着张脸对小男孩说:孩子,让你妈妈来买吧。
    小男孩闻言,直直僵在原地,眼泪跟泄了阀一样流,谢淮刚想说些安慰的话,不料师傅先开口,小谢,你去吃饭吧。
    谢淮:
    突然,爱心商场内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转而是工作人员拍话筒的闷声
    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示:张阳阳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迅速到一楼咖啡厅门口,您的妈妈在等你。
    工作人员重复了三遍寻人启示,每念一次,谢淮就莫名其妙尴尬一分,他对糕点师傅说:要不我带他去吧。
    师傅淡淡地嗯了一声,早去早回。
    小男孩听到谢淮要带他去找妈妈,整个人就贴上来扒着他的腿,哭着道:我不要!我不去!
    谢淮对不听话的孩子感到头疼,却还是温声说:你妈妈在等你,她会着急的。
    我不要!她很凶,她会打我的!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回去呜呜
    谢淮想把他抱起来,可是这孩子就跟个小霸王一样,用指甲划伤了谢淮,他的手臂破皮渗血了,疼得他忍不住低声吸了一口气。
    谢淮内心:我就没见过这么野的小孩
    他霎时头都要炸开了。
    烦恼之余,有位妇人来势汹汹地冲进来,大骂一句:张阳阳,你想死是不是?
    妇人也是着急,见到孩子在面包屋,确定是安全的那一刻,眼眶有些湿润,但心里的火就是压不住,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孩从谢淮脚边强行抱走了,那速度快得,谢淮当场瞠目结舌。
    妇人用手环紧小孩,后者蹬着腿,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我想吃蛋糕
    行啊,你去跟你的赌鬼老爸说啊,也不看看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还这么不懂事,天天喊着吃蛋糕!
    小男孩委屈地说:可这个很好吃的,小美上次过生日吃的就是这个,而且她的蛋糕很大
    妇人边走边骂,其它店子的员工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谢淮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心情复杂。
    对面卖烤红薯的老男人忍不住说:孩子才这么大,能懂什么事啊?
    不幸的事,这句话被妇人听到了,她特意折回来,对着说话的男人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儿子,我这么要求他关你什么事,好好卖你的红薯去吧!
    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妇人骂,心里难免不舒服,这会他怒气起来了,站起来回击对方:要不是你自己没本事,你儿子用得着跟你受这种罪吗!我是个卖烤红薯的怎么了,起码我是凭本事养活我们一家子,我虽然没文化,但也没强迫我的孩子做一个小大人!
    两人你来我往太过激烈,小男孩被吓哭了,他呜呜了几声,对妇人道:妈妈,阳阳错了,阳阳再也不乱跑了,再也不吵着要吃蛋糕了,阳阳会做一个懂事的小孩的
    双方沉默了一会,妇人眼眶发红,却仍旧是一副不认输的样子,她抿嘴,最后啐了一口唾沫在店门前,颤声骂道:祝你关门大吉!
    语落,她掂了掂怀里的小孩,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卖烤红薯的大叔大脑空白片刻,缓过来后忍不住骂道:有病吧你!
    糕点师傅坐在收银台休息,他看了一眼还站在前面的谢淮,轻着声叫了他。
    谢淮回首,师傅道:我们不是救世主。
    他像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一面淡然地说:我们是给予帮助的那个人,但不能让得到帮助的人认为自己的穷苦弱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们的初衷是让他们站起来,绝不是让他们赖在泥潭里止步不前,等着被施舍,被可怜,等着老天爷掉馅饼。
    第13章
    谢淮忙到晚上九点才跟着蕾娜回基地,车上,旁边的人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想了想后回答:还行吧。
    是的,还行吧,就是有点累。
    原来糕点师傅说的是话真的,七点过后,真的会忙得脚不沾地,很多大人是带着小孩过来,孩子安安静静地待在父母身边还好,如果是与其他小孩在一起发生争执,那面包屋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哄娃现场!
    谢淮不懂得哄孩子,甚至遇到几个小孩你越是哄他,他就哭得越急,搞得像是你打了人似的,很是尴尬。
    蕾娜闻言笑了笑,她看着谢淮的青涩模样,问:小谢,你有女朋友吗?
    蕾娜一个女人问谢淮这种问题,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什么,不过她立刻解释道:我就好奇问问。
    谢淮眨眨眼睛,心想对方比自己大几岁,应该是喜欢沈延那种成熟男人吧。
    想想也是,毕竟人家之前还让他帮忙问沈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谢淮抬手摸了摸后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女朋友。
    不知为何,蕾娜微微蹙眉,表情一言难尽,哦。
    不消片刻,她又问:那你谈过恋爱吧?
    谢淮:
    说来惭愧,没谈过,于是他又摇头了。
    这次蕾娜很是震惊,啊,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啊?你大学在干嘛?
    谢淮长得清秀白净,给人的感觉又奶又糯的,蕾娜觉得应该很多小姑娘喜欢他才是。
    我考试拿奖学金。
    就这?
    还参加学科竞赛了
    蕾娜抿嘴,有点无语,谢淮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很是诚恳,这又让她不忍心说些伤害对方的话。
    唉,长得是好看,可就是有点木头。
    天如幽潭,夜风微凉,四周一片狼藉。
    沈延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头顶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睁开眼是药剂供应中心空运阻隔剂过来了。
    机舱门打开,几位身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提着银色箱子走下来,长官也受了伤,他忍着痛,举起喇叭道:起来排好队,站成一列,配合工作人员完成阻隔剂接种工作。
    沈延深吸一口气,等完成接种后,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得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才回去,他起身,路过长官身边的时候,对方低声道:你下午的行为很危险。
    长官很生气,怒视着,并用手指着他,说道:下次再这样贸然行动,我就把你从猎杀组踢出去。
    沈延没吭声,旁边的人喝着他,听到了吗?
    AF012刚刚完成接种,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走过来说:报告长官,沈延是万万不得已的,我们这次难得成功活捉病发者
    他还没说完,长官转而来骂他,胡闹!沈延的命就不重要了?我说过多少次力所能及活捉病发者,但前提是要保证猎杀组成员的生命安全!
    AF012不敢说话了,愧疚地垂下脑袋挨训。
    长官气得老脸通红,怒道:你们回去,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书交上来!
    AF012:啊?不要吧!
    沈延: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AF012,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他自认倒霉。
    长官训完人之后去找了药剂供应中心的博士,两个人席地而坐,说着研究进展的事情。
    周围有些吵,有成员扎堆聊天,也有忙里偷闲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打电话的,然而,对于还没有成家的刘临来说,他趁着这个时候给他的暧昧对象打电话。
    沈延就在他旁边坐着,听到刘临一口一声亲爱的的叫感到浑身不适,索性走远了些。
    他后背倚着墙,抬首就能看到夜空的星星点点,还有藏在云层后面散着淡淡辉光的圆月。
    刘临挂了通讯器后,心里美滋滋地往上面吧唧一口,回首时发现身后居然空了!
    妈的,沈延去哪里了?
    他张望了一阵,才找到了沈延,他起身拍去裤子的粉尘后走过去,道:师哥,你不跟他们去吃夜宵?
    刚刚救援队空运了压缩饼干、馒头、水还有白粥过来,现在一堆人挤在那儿排队,沈延不喜欢拥挤的感觉,他摇摇头,因为失血,他面色还有些苍白。
    大家都融入一片热闹里,就沈延这边还冷冷清清的,刘临说:师哥,你怎么不给家里人打电话?
    不想。他说。
    其实沈延已经没有家人了,他的父亲是玫瑰病毒的初代感染者,可惜,当时研究院还没研制出阻隔剂。
    他八岁的时候,一次放学,父母开车来接他,远远地对他招手,当他正要像往常一样朝他们跑过去时,父亲却突然神情恍惚,随后变得狰狞,玫瑰刺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紧接着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荆棘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变成怪物,看着他立起荆棘杀死母亲,又看着猎杀组成员开枪击毙病发者。
    还是陈长官开的枪。
    当时,陈长官还只是训练营的小猫,后来他因为在这场任务中表现出色,成功入职猎杀组,成为狐狸。
    同时,也是陈长官把失去亲人的沈延带回训练营,把他当学生用心地教导他,间接成就了他。
    沈延对陈长官的态度是复杂的,即使有杀父之仇在,但他心里依旧感恩更多。
    因为他觉得,换做是他,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开枪击毙病发者,即使内心会很痛苦,即使这辈子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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