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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报了警。
    地下格斗场的人急着脱身,没人注意到岳鸣的消失和再也回不来。
    许应不疾不徐,似乎身正清白便无所畏惧是谁来,冷面看着刚稳住的人一锅乱蚁般逃走。手下人问他还拦不拦,许应没给态度。那就是不用。
    迦南没看出是谁报的警,每个人脸上的慌张都不是假的,只有一个待在她身边最近的人,尽管他在她的视线下,但她比谁都知道,他占有最大的动机。
    她不再问他什么。
    好在他最后终于还是动了,迦南看着他挂掉一通来电,起身的时候也抓起她的手臂,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走。
    与此同时,迦南收到宁崆的短信,他说来找她。
    紧接着发来另一条,他已经到了。
    察觉她心不在焉的步速,许应扭头看了一眼她,手上也多使上力度,脚下一顿,语气颇为不善,凶煞的程度,朝她吼,“是宁崆?”
    迦南下意识紧了紧手机。短信确实是宁崆发的。
    未等她答。
    他也没那么多耐心容忍她沉默。
    他一把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扯,重心往前一颤,差点倾到地上。
    火气上来得一发不可收拾。
    许应抬手,大掌掐住她的颈,叁做两步将她抵到走廊的墙面上,连眼角看她的光都是恶狠的:“你还真敢。”
    他收力,攫走她的氧气。脸色涌血,霎时间红成一片。
    迦南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今晚发生的事情出乎了太多人的意外。
    岳鸣死了,不仅是打断了宁崆的节奏,更是让许应的处境失去掌控。
    许应的怒气正浓,手下没留情,真能就把她掐死在这儿的架势。
    不过,前提是他还有情这样东西。
    “你觉得我不会动你?是不是。”
    “你跟宁崆。迦南。”许应手背的青筋爆起,狰狞的愤怒此时是他唯一的情绪,他朝她吼,也骂。
    “你是宁崆的狗么?”
    迦南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现在被他牢牢制约在手下,命也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许应。”一道响亮震彻半个工厂的声音传来,紧跟着是急切冲上来的身影。宁崆为首。
    他从后拽开许应,又实实在在往他脸上给了一拳头,他指着许应,怒不可遏,“要疯,给我滚出A市疯。”
    许应站直趔趄的身子,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冷笑出一声,说:“我倒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宁崆搂着佝身咳嗽换气的迦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挑战的威慑。
    许应的人见势提醒说警察马上就过来了,先出去。
    宁崆也看去一眼,收回视线时再没有多的话,将藏在西装内口袋的枪直直对准眼前狂妄的许应。
    许应仍在笑,笑得邪佞。
    甚至还十分配合地举起双手。
    举起右手,比了一个枪的手势,抵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将指的地方偏准宁崆的枪口,不怕死的口吻:“这里开。”
    下一秒,许应的枪口被迦南拦下。
    她看向近乎癫狂的许应,嗓音沙哑、冷硬:“走。”
    许应笑得猖狂,看看宁崆,又看看迦南,好似就能看出他们两个这场双簧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一样。
    他拍起了巴掌,接连点头,赞赏的话说来就来,“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实在妙。”
    手下人比他急,“许总。”
    许应充耳不闻,抬手提住她的下巴,指腹间的力度泄露出他咬牙切齿的愤:“迦南,在你正式成为宁太太那一天,别忘了邀我。”
    宁崆上前正欲出手,许应已经先一步丢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崆拉住她,往另一条路上带。她的步子却似灌了铅一样难拔动,视线跟在许应的背影上  。
    他走的时候,没再带着她。
    脱手一甩,将她丢回给了宁崆。
    直到上了车,司机将车迅速驶离案发现场,宁崆这才认真看向迦南,盯着她脖间那抹红痕。降下半窗,点了根烟。
    迦南也想抽,视线望过去。宁崆直接将刚点燃的那根给她,又自己重新点上一根。
    他没急着开口。
    今晚过于诡谲,连同上次有人敢在滨河带走她联系起来,就不简单。
    所以宁崆想也没想,直接来这里接她。还带上了枪。
    只是。
    他终于还是看到了,许应和常人最大的不同并非是疯,而是,迦南。
    迦南心在其他地方,也急于想要得到信息,抽下两口烟顺了气,就问宁崆:“怎么回事。”
    嗓音还哑着。
    宁崆视线往前排望过去,话是对司机说:“拿瓶水。”
    水递到宁崆手上,他拧开盖,又递给她。
    迦南没觉得渴,但口干的感觉在,被她忽略掉了而已。她接过,仰头连灌下好几口。
    宁崆这才开口说正事,“有人在下套。”
    “岳鸣的尸体送到你手上,说明这个人知道的不少。”迦南捏着水,又抽了口烟,脑子足够清醒。
    宁崆说,不错。
    “也可能是和报警的为同一人。”
    “也可能不是。”迦南说。
    宁崆没提出异议。
    继而他又问起许应,视线瞥过来,悄无声息看了她一眼,迅速又离开。
    刚才他的视线没躲掉迦南的眼睛,她知道宁崆这么问,一定是建立在产生什么猜想的基础上。
    这个时候再搪塞,不明智。
    “我们一直在一起,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也不太像。”迦南脑中回放了一遍今晚和许应所有的画面,试图找出有没有遗漏。
    没有。
    尤其是他最后那股恨不能杀了她的劲儿。
    许应认为是她联合宁崆反算计他。
    卖得尤其彻底的那种。
    所以离开时都不忘讽刺她一句,当上宁太太要邀请他。
    她若有所思。
    宁崆亦是。
    他重复,“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个代词,会尤其在意。
    很快,他将视线放出窗外,迅速清扫这突如其来的凌乱思绪。
    “你怎么样?”他不着任何情绪地问。
    迦南将水放在脚下,人半躺进软垫里,也看窗外,两道注视背道而驰。
    “还行。”她答。
    宁崆:“见岳鸣?”
    迦南:“行。”
    而后,宁崆便让司机改了道。
    岳鸣的尸体被他放进了持有股份的一家医院里,死相惨烈,临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他这么急带迦南去看,也是因为岳鸣身上被泼了腐蚀液体,人死了,身体还在溃烂。放得越久,能够看出的信息便不直接也不够保真。
    *
    夜深了,医院是少数不被白天黑夜困住运转步伐的公共场所,迦南和宁崆穿过如梭的病人与家属,直奔陈尸间。
    步子刚踏进,鼻间便涌上一股激烈难闻的味道。是人肉被有毒物质侵蚀,蛋白质腐坏的味道。
    这种味道与臭鱼烂虾是一样。
    宁崆把手套递给她,顺手也替她将面罩摆下来。极少次数的,他见她着急,温声开口,“时间足够。”
    迦南边戴手套边朝那具尸体走近。
    其实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便宜的事儿,造过什么孽,欠过什么债,害过多少人,一死就彻底摆脱了瓜葛。干净不干净的,都成了云烟。活着的人,照样荆棘塞途。
    有的人死了,反而不公平。
    迦南沉着脸揭开白布,将他身上腐烂的位置一一看清楚了。
    他的眼睛和嘴,都被缝住,用的还是生了锈的铁丝。肉都扯烂了。
    很奇怪。
    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唯独这张脸,只动了眼和嘴。
    好似专门就为了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视线往下,停在那双断了腿的中间那处,上面单独用一块小方白布盖住,已经被血印染。她伸手要去揭,被宁崆在空中拦住,将她手放回,沉声:“没了。”
    迦南一顿。有意没去看宁崆。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都现在,宁崆做什么都让她知道看到,此时最大的嫌疑也会是他。
    胃部被撑破,血和肉之间混着沥青。这种劣质的化学物品下肚不会让人立马死亡,但这个过程足够令人生不如死。
    最终,迦南的视线停在这双被紧密缝合的眼睛上。
    她倏地,背后微凉。
    眼廓早已分辨不清,只有血肉模糊的窟窿在这儿,还有连接皮与肉的铁丝,与封嘴的材质不同,眼睛上用的是金丝。
    可见,这个位置对动手的人来说有特别含义。
    她看着那两只窟窿,像是跌进了泥沼之中。呼吸艰难。
    耳边响起不久前许应反问她的话,“外人眼里,我就是个疯子。你觉得呢。”
    她说没有。
    她信他没有。
    信任容易成执念,继而走火入魔。迦南失控,也已不是头一回。
    她拿起旁边的剪刀和镊子,俯身下去剪掉缝合那双眼睛的金线,血渍很快染满双手,她的动作变得很吃力。
    仿佛此时躺在这里的是当年手术台上的她。
    手在颤。
    宁崆见状,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被她激烈撞开,凄裂的叫声如夜枭鸟哀嚎:“滚开。”
    宁崆竟被她撞出两步远。
    “迦南。”他再度靠近。迦南红着眼,染了血似的眼睛瞪着他,剪刀的利口朝他对准:“我说,滚。”
    宁崆不动了。
    他意识到还是不该带她过来。
    “不急,迦南。”他轻声、安抚道。
    迦南又折回继续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剪开了。
    金属器械跌落,与冰冷的瓷面碰响,声声刺耳。
    迦南看着那双眼睛,笑了。无比凄冷。
    宁崆也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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