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四月二十日,随着阿济格的牛皮书信抵达盛京,大金国在太子河大败的讯息,迅速在盛京传开了。
    这一次,连一向沉稳有加的皇太极也坐不住了:最近一两年,大金国与大明交锋,伤师失地不说,一次比一次败得惨,从岳托到莽古尔泰,再到阿济格,无论换谁统兵,作战的结果都是一样。
    皇太极最怕发生的事,偏偏都发生了,他没有猜对开头,更没有猜对结尾,意外,真是太意外了。
    皇太极本来不想将战败的结果,在盛京公布,但从太子河逃回的一部分败兵,已经将讯息传开了,盛京一时谣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他已经无法隐瞒真相,而且,皇太极也希望激起女真民族的危机感,激发女真民族的凝聚力,期待全民族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一雪前耻。
    六十个牛录,一战被歼,这么惊心动魄的惨败,牵动着每一个生活在盛京的人的神经,不管他从事什么工作。
    远在辽河套的朱由检,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海东青的飞鸽传书。
    盛京更是风生水起。
    皇太极又要召开最高军事会议了。
    参加会议的,只有留在盛京的四个旗主,这四个旗主,实际上是两对父子:皇太极与豪格、代善与岳托。
    “早就知道阿济格是个软蛋,他怎么能指挥得了六十个牛录?”豪格一向多尔衮有隙,连带着不喜欢多尔衮三兄弟,阿济格大败,他当然要落井下石一番。
    皇太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豪格将后半截话,深深吞进肚里。
    岳托和阿济一样,也曾在明军面前大败,只是因为他是皇太极的亲信,才勉强保住镶红旗旗主的位子,他自觉没什么发言权。
    最近,他的背部生了一个巨大的毒疮,在重新组建镶红旗、明军又在辽东拼命反扑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为了保住旗主之位,不敢告诉皇太极他生了毒疮之事,也不敢离开军营去疗伤,所以精神上比较萎靡。
    大贝勒代善见冷了场子,赶紧岔开话题:“大汗,太子河一战,阿济格用兵可有什么失误的地方?”
    皇太极缓缓摇头:“虽然明知可能遭到明军的半渡之击,可是为了解救辽阳,太子河非渡不可,事实上,已经有一部分士兵已经渡过了太子河,要不是上游的洪水……”
    豪格抖了抖宽大的罩袍:“他就是倚仗着六十个牛录,才过于轻敌了。”
    皇太极这次没有瞪眼,而是投去赞赏的目光:“豪格,你说说看,阿济格的残兵,下一步会怎么走?”
    豪格信心大增:“阿玛,阿济格兵败太子河,部众损失惨重,一时肯定不敢回盛京,儿臣估计,他更不敢再渡太子河了,他现在进退两难,连驻扎太子河的北岸,都是提心吊胆。”
    代善低声说了句:“在太子河北岸立帐也好,还可以牵制一部分明军,减轻辽阳城的压力。”
    “问题是,辽阳城还能坚持多久?”皇太极像是喃喃自语。
    代善的目光,移到皇太极的脸上,他低声说了句:“大汗,辽阳重镇,我们是一定要救的,而且,城中还有一个多尔衮。”
    皇太极仰靠在椅背上,他微闭的眼睛里,猛地闪出一道精光:“所以,我打算倾全国之力,亲自南征。”
    “不可,”代善急忙出言阻止:“大汗,现在明军的火器处于优势,战争的趋势,不一定按照我们的设想走下去,大汗千万不能身犯险地,大汗呆在盛京,才是运筹帷幄。”
    “不,我必须亲自南征,”皇太极不顾代善的反对,“现在盛京谣言四起,我只有亲自南征,才能堵住他们的嘴,才能凝聚女真人的战斗力,打消盛京的惊惶。”
    “大汗,正是因为盛京不稳,才需要大汗坐镇!”代善也是寸步不让。
    “儿臣愿代阿玛南征,前去解救辽阳城。”豪格站起来,紧张地看着皇太极,目光又向代善投过去,明显的求援。
    “你?”皇太极盘算了一会,还是摇头,“镶黄旗才五十个牛录,士兵太少了。”
    “大汗,臣愿率领正红旗,助豪格一臂之力。”代善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右手抚胸,躬身向皇太极行了一礼。
    “有大贝勒同行,我就放心了,”皇太极勉强微笑着,目光投向豪格:“豪格,这次就让你做统兵主帅,但你还年轻,凡事多向大贝勒请教。”
    “是,阿玛。”豪格心中的石头,才重重地落地。
    “把镶红旗也带去吧,岳托新近与明军作战过,对明军的新式火器,有更深刻的认识。”皇太极想,豪格这是第一次正式统帅这么多的牛录,有代善协助,应该不会出现大的问题,人数越多,获胜的可能性越大。
    “是,大汗。”岳托本来想要推辞,他后背上的毒疮,正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想再遭受鞍马劳顿之苦,但豪格争着要立功,他也不好拖后腿,只好先领命了。
    “大汗,我们都去了辽阳,盛京怎么办?还是让镶红旗留下吧!”代善知道岳托的后背之痛,况且,他也不放心盛京的安全,盛京可是大金国的宝地------金银珠宝的存放地。
    皇太极也有些落寞,大金国自立国以来,什么时候担心过自己的国都安全了?他勉强抬手,挥动了一下:“有我在,盛京不用担心,再说,正黄旗还有五十个牛录,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大汗……”
    皇太极阻止了代善的发言:“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明军的主力,现在都在辽阳,你们的压力,可是不轻呀!大贝勒,要记得时时提醒豪格,他还太年轻。”
    “大汗放心,臣当极尽所能,全力辅佐豪格,争取早日给辽阳解围。”代善话锋一转,“大汗,臣还有一个建议。”
    “大贝勒有话,但说无妨。”
    “大汗,此次南征,战争的时日,应该不会太短,士兵们不能总是啃牛肉干,因此,臣建议,征调一定的随军牧民,让士兵们吃上新鲜的牛羊肉。”
    “姜果然是老的辣!”皇太极眼睛一亮,他迅速撇了豪格一眼,才对代善说:“大贝勒说的是,你们晚三天出发,我随后征调十万牧民,现在青草已经长出来了,他们正好可以随军放牧。”
    “谢大汗体恤!”代善又是一礼。
    “我随后将加封豪格为征南大元帅,大贝勒为征南副元帅,你们先回去准备吧!”
    “是,大汗。”三人告辞了皇太极,离开了大政殿。
    皇太极在盛京调兵遣将的时候,太子河北岸的阿济格,并不是像豪格所说的那样,龟缩在北岸,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游骑已经回报,他们找到了两处可以渡河的地点。
    一处在上游,水流稍有些急,但两岸地势平坦,唯一有点不确定的是,对岸树林密布,不知道是否有明军的伏兵。
    另一处是向下游六七十里的地方,接近太子河与浑河的交汇点,虽然河面较宽,但水流速度慢,地势也很平坦开阔,不过,这儿也有一个不足的地方,那就是附近没有树林,骑兵无法藏身。
    阿济格亲自比较了两个渡河点,最后,他选择了下游的那一个。
    这个渡河点没有树林可以藏身,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女真人无法借助树林的掩护,明军同样无法埋伏伏兵。
    阿济格被太子河的那场大水淹怕了,汉人的诡计,让人防不胜防,他宁远选择公平对决,虽然明军的人数,远远多于他的骑兵。
    二更时分,阿济格亲率身边的九个半牛录,偷偷出了帐篷,为了迷惑明军可能派出的游骑,所有的帐篷没有带走,都是依照原来的样子,扎在河堤的外沿,有几个帐篷里,还透出点点的微光。
    女真骑兵摘去马脖子上的铃铛,又减缓马速,几乎毫无声息地沿着河堤的外沿,向下游奔去。
    四更时分,阿济格来到下游的渡河点。
    他定了定神,仔细观测了渡河的记号,确信记号没有错之后,才小声地下达命令:“抛弃一切无用的东西,只要带上粮食、弓箭和弯刀就够了,尽量不要发出响声,过河后,缺什么物资,我们会向明军索取。”
    女真士兵开始从滩头下水。
    河水很凉,比白天至少要低上五度,但现在已经是辽东的初夏,水温也不会低到哪儿去,习惯了寒冷的女真人,感觉像是洗了个温水澡。
    接近三千骑兵渡水,不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阿济格已经让士兵们做好准备了,如果遇上明军的伏兵,必须趁着夜晚贴过去,一旦接近明军,就用弯刀收割明军的脑袋。
    以明军的肉搏能力,绝对只有挨宰的份。
    “哗啦,哗啦……”
    马匹踏水的声音,在幽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刺耳,阿济格一直提心吊胆。
    如果明军能预料到他在此处渡水,再来一次半渡而击,以他现在的兵力,恐怕没有一名士兵能过河,士兵们不被明军全歼,就是万幸了。
    假如瞒过了明军,他的士兵过了河,上了岸,阿济格绝对相信女真骑兵在陆地上的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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