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涵仿佛整个人都泡在阴凉彻骨的冰水里,通体生寒,只觉得满心只剩下了嘲讽。
    小孩子么?这些年又有谁在乎过,她一介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其实也并没比陈鸿明大几岁啊...
    “二叔,我们是至亲,话本不好说得太透。”陈意涵嗓音清淡,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您向临兴纪家求援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
    现在我累了,更不想参与。您带人进去吧,让我回家就好。”
    陈吾南脸色微变:“意涵,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伤二叔的心呢?”
    “我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了,又有谁在乎过?”陈意涵扯开唇角,低低一声轻笑,“二叔,我清楚您担心什么。尽管放心,我这次回到嘉安,立即卸去在陈氏集团的所有职务,将产业全交还给您。
    我会打点行囊,从此离开江南省,再也不回来了。父亲的遗命,我做得足够好,现在只想为自己活着...”
    她已然心灰意冷,谁爱活就活,谁爱死就去死,什么也不想管了。
    陈吾南眼底悄然掠过一抹阴沉狠辣,不过转瞬间他又红了眼眶,沙哑的声音近乎于哽咽:“意涵,你这叫什么话?你这不分明是往二叔心口窝里捅刀子么...
    二叔知道,这些年全仰仗你支撑着这个家,委屈你了...
    你才是咱们陈家的掌舵人,顶梁支柱,咱家离不开你啊...”
    陈意涵抽了抽琼鼻,偏过俏脸,垂下了眼帘:“二叔,别说了。”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二叔也不强求。”陈吾南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沉沉吸着气,“意涵,但今天同纪家这场谈判至关重要。除了你,没人能全面了解咱家目前的产业状况。我需要你跟在身边把把脉,就当是帮二叔最后一次,还不行么?”
    陈意涵犹豫了片刻,有那么短暂瞬间,以她的聪慧伶俐,的确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过她现在心很乱,升腾而起的丁点儿猜疑很快就被满心的凄凉悲苦所淹没,并没来得及深思。
    “好,最后一次。”她略一颔首,下了车。
    陈吾南眉毛舒展,身体蓦地一松。
    他太清楚不过了,倘若将这个侄女放回嘉安,就没人能再强迫后者做任何事。
    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到了临兴纪家,怎可半途而废?
    纪家门楼巍峨矗立,其上高悬一副匾额,饱经风霜洗礼,却依旧金光灿灿,威严大气。
    此匾为前朝嘉兴帝御赐金匾,向来被纪家族人视为最高荣誉,上提四个大字:
    书香门第!
    陈吾南等一众人被纪家的门童指引着,穿过门楼,走进了古色古香的深宅大院。
    进了这道门,陈家那些年迈长辈彼此对视,默默点头,全都感到浑身轻松。
    这一路之上,众人在陈意涵面前谨言慎行,不敢表露出丝毫情绪,真太不容易了。
    前来出迎的是纪家大夫人刁喜凤,身后紧紧相随着家族一群女眷。
    她是纪家大少爷纪纲的母亲,年纪已届六十,尽管保养得当,但皮肤却也早已松弛,眼角有了颇多细纹。
    鹰钩鼻,吊眼角,看面相有点儿刻薄凶狠,并不像一个好相处的角色。
    陈吾南笑呵呵的拱了拱手:“纪夫人,近来可好?”
    “好,好的很呢。”刁喜凤满脸喜气洋洋,忙不迭凑上来挽住了陈意涵白嫩的手,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几年不见,这丫头越长越俊俏了呢,真是个神仙一般的妙人儿。”
    多年前的纪家家主六十岁寿宴上,陈意涵前来拜贺,双方见过一面,彼此算不得陌生。
    也就是从那时起,刁喜凤一眼就相中了这位模样倾城的漂亮姑娘,暗暗动了几分心思。
    “谢夫人抬爱,祝您老人家心想事成,福寿安康。”陈意涵抿了抿小嘴,低眉垂眼,满脸恭敬的回道。
    她心里有点儿犯嘀咕,今天这事明显不对劲儿啊?既然两家谈判,为什么不见纪家家主,却偏偏派了一个拿不得主的女眷迎接?
    无论怎么看,都太不合规矩了。
    “哎呦,这丫头嘴就是甜嘛,难怪招人喜欢呢。”刁喜凤掩嘴笑,将众人往里面迎,“都别傻站着了,随我到后院去坐。”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陈吾南回应,大手一挥,带着身后族人跟了上去。
    陈意涵的眸光四下扫过,紧蹙着黛眉问:“夫人,请问纪家主在么?”
    “哦,他嘛,今天有事出去了。”刁喜凤扭头瞥了她一眼,表情有点儿不悦,“我欢迎你,不够资格?”
    “不不不,绝没有那个意思,夫人误会了。”陈意涵连忙解释,不敢再多问什么,跟随着一路进了后院。
    远远传来男人的打骂咆哮,女子的哭嚎,令人听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贱人!一群贱人!我弄死你们,弄死你们...”
    “饶命啊,大少饶命...”
    “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我那宝贝儿子,又开始发脾气了嘛。”刁喜凤满面笑容,乐呵呵拉住陈意涵的手,对此貌似毫不在意,“他一会儿见了你,估计就高兴起来了。”
    陈意涵身子陡然一僵,神色有点儿不大自然了。
    正在这时,两名满头大汗的家丁抱着一张竹席,貌似包裹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穿过长廊,慢腾腾走到了近处。
    陈意涵美目漫不经心的一扫,陡然见得从那竹席里垂下来了一缕长头发,那发丝末梢,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血。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挣开刁喜凤的手,身体往后一缩,忍不住惊叫出声:
    “啊!”
    两名家丁登时就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松,竹席重重砸落在地,在干燥的地面上腾起了一团灰。
    席子当场掀开,从里面显露出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密布累累伤痕。
    旧的伤口结了痂,新的伤口还在淌血,密密麻麻,狰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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