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城西南,全然摆脱了过往的贫瘠荒凉,取而代之的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植被。在层层叠叠的绿树掩映间,矗立着一片高大巍峨的古朴建筑群落。
    江南,林家府!
    每个从此经过的人,望着那呈中轴线分布的庞大建筑群、鳞次栉比的青砖绿瓦、威严宽阔的门楼,内心深处都忍不出涌现出浓浓的敬畏,不敢生出丝毫冒犯之意。
    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完美的震慑效果,除了古朴典雅的建筑风格,更得益于林家府所处的占地环境。如果从水平线来看,就会恍然发觉,林家府在整个嘉安城所处的地势最高,居于嘉安城西南方,却偏偏坐北朝南,大有俯瞰江南、气吞万里如虎的磅礴气象。
    林家府的正式竣工完成,距离苏婉的承诺时限,足足迟延了四天之久。但问题并不出在凤凰地产,而是林宇在审阅过规划图纸后,临时提出要求:
    要在现有情形下,将林家府的地基垫高三米!
    苏婉听了大为诧异,忙不迭道:“小宇,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但我觉得有必要建议你,最好别这么做。你也清楚,西南坡的地势本身就很高了,即便面临洪涝也不可能出问题。我安排技术员考察过,这块地域的土质疏松,临时加高地基,会白白增加施工难度......”
    林宇将手里的规划图纸放下,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不管,按我说的做,问题你们自行解决。”
    “你......”苏婉见他满脸的傲娇,忍不住张了张小嘴,“那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莫名其妙的加高地基,我们需要重新规划,工期肯定会延后,总得有个缘由交代吧。”
    林宇轻舒一口气:“此次迁府,关系甚大,形象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必须有模有样。我不但要将林家府建在嘉安西南,还要建在每个人心里。”
    苏婉仍旧满脸懵,搞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洛晓晓正对着穿衣镜试戴假发,听得两人之间的谈话,顶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蘑菇头,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
    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瞄了瞄摊开在桌面上的规划图纸,笑嘻嘻的开口:“噫,苏姐姐,别听他整这些虚的。实话说了吧,他就是想装逼,地基垫高了才有气势,才有君临天下的模样。你看看那些个王朝宫宇,哪个不需要长长高高的台阶......”
    苏婉恍然大悟,开始卷图纸:“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明白了,回去马上开会研究。”
    林宇:“......”
    “你爸爸就没教过你,说话要含蓄么?”他黑着脸,没好气的斜了一眼,“还有,你这顶绿幽幽的假发不行,给我换了。”
    洛晓晓拍了拍脑袋,翻着大白眼儿:“我觉得挺漂亮啊,绿的怎么啦?又没绿到你头上,略略略,多管闲事......”
    “......”林宇以手扶额,“好像一头四处招摇的火鸡......”
    洛晓晓:┌。Д。┐
    苏婉果然不负所望,最终林家府落成,令林宇极为满意,用女朋友洛晓晓的话来说,叫做:逼格满满。
    就连杨惜惜和薛雨薇这两个小妮子参观完毕,也嬉笑着打趣:装逼小能手又得一分!
    林宇觉得挺好的一件事儿,愣是被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讲粗俗了,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处理完市中心的混乱后,唐娇便带着手下人直奔嘉安城西南。她牢牢攥着那枚黑色的棋子,掌心不由得泛起了潮湿。修长玉腿迈上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微扬起俏脸,美目望着前方威严大气的门楼,她内心无端的思量:
    “古代的臣子入庭朝拜君王,只怕也不过如此了。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东土之主,一目了然......”
    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人清楚,工业革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由、民主,会不会在这里突兀的急刹车,而后迅猛的再转一个弯儿,开回独裁专制的历史循环......
    迁府之礼还没举行,林家府内部尚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偶尔还能看到工人们,忙着处理建筑内部的边边角角,安装曙光一号实验室研发的各项现代化设备。
    按照林宇提出的目标,新落成的林家府,符文阵法也好、科技武装也罢,至少要能抵挡住半神强者的凶猛攻击,免得哪天没自己镇场子,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基业,被人一巴掌就给拍散了。
    冉可馨连同曙光一号实验室的武器研发专家们,为此绞尽脑汁、彻夜难眠。
    半神强者,已经是屹立修真界顶点的极端战力。目前来看,林家府的防御能力距离既定目标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但抵抗天师强者的大招狂轰,却轻而易举,完全能够自保。
    唐娇轻车熟路的穿过几层院落,很快就在一棵足足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下,找到了林宇的踪影。
    他正悠哉悠哉的坐在石凳上,同对面的紫阳真人王土地下棋,魏玲玲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棋盘,聚精会神的模样。
    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有一股奇妙的道韵环绕着整方空间。
    唐娇停下脚步,美目怔怔的盯住了林宇的侧脸,见后者那手执黑子、气定神闲的样子,真好像一位指点江山、胸怀天下的尊贵君王。
    “玲玲还真是好运,我每天在城里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她却在这里陪侍先生左右,参悟棋道......”
    唐娇有点儿嫉妒的琢磨,便吩咐手下人站在远处等。她独自缓步走到近处,盈盈站在魏玲玲身旁,抿了抿唇角,酸溜溜的咕哝:“哎,你什么时候也懂围棋了?先生平日没少指教你吧?”
    魏玲玲偏过俏脸,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比震惊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唐娇歪着脑袋,满腹狐疑:“怎么了?”
    “你傻呀。”魏玲玲道,“他们下的是五子棋。”
    唐娇:“......”
    她扭头再去瞧林宇,登时便觉得气势全无,一点儿逼格都没有了......
    哪里还有道韵啊、哪里还有气象啊,只有一头懒洋洋的肥猫,趴在不远外的小树丛下睡懒觉。兴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它小小的眼睛撩开了一条缝儿,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然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分腿拉一泡屎,悠哉悠哉的晃走了。
    果然,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人类自己在忽悠自己......
    林宇的视线没有离开棋盘,冲着唐娇缓缓探出了一只手。
    唐娇愣了愣,旋即猛地醒悟,忙不迭将攥在掌心的那枚棋子递了过去。
    林宇接在手里,掂了掂,随后按在了棋盘上,淡淡道:“你又输了。”
    “是,又输了。”王土地松掉了捏在手中的白子,肩膀无力的垮下去。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佯装出一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干巴巴笑道:“林仙师棋艺高超,贫道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林宇低着头,两眼凝视着棋盘,不动声色的道:“我知道,你在暗暗谦让,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王土地登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的解释:“林......林仙师,莫要误会,贫道只是......只是......”
    自古以来,臣子同君王下棋,往往都很艰难。赢了吧,那分明是在打脸,故而往往会赢了棋局、输了脑袋,所以就要输。但如何输、怎么输,要输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这就是一门学问了。
    倘若换另外一种表述:同地位远远高于自己的人下棋,考教的就不仅仅是棋艺,还有拍马屁的本事......
    王土地故意藏拙,却被林宇发现并且一语道破,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慌神,老脸都隐隐犯了暗青。
    “不用紧张。”林宇摆了摆手,嗓音一以贯之的波澜不惊,“其实无论你真也好、假也罢,都不可能赢。”
    王土地只觉得汗流浃背,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林仙师说得对,贫道自作聪明了......”
    林宇抬起脸,表情似笑非笑:“这方棋盘上,从来就没人能赢过我。”
    唐娇同魏玲玲站在旁边,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两位姑娘家面面相觑,表情差点儿没凝固了。
    就下个破五子棋,你俩到底还有完没完?在这儿跟我装什么犊子呢?杨惜惜那小丫头动不动就一副嘲讽面孔,管林先生叫什么“装逼小能手”,大家内心深处还隐隐觉得不忿,嫌她没大没小,今天......
    实锤了!
    林宇清了清嗓子:“我有点儿累了,你走吧。”
    “是,贫道告退。”王土地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又冲着唐娇和魏玲玲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紧接着,他便弯着腰小心翼翼后退,然后慢腾腾的离开了......
    目送这位紫阳真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拐角,魏玲玲一屁股跌坐在石凳上,翻着白眼儿嘟嚷:“哎呦喂,先生啊,您老下次装逼能不能提前预个警?这差点儿闪了本姑娘的腰间盘......”
    林宇从唐娇手里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听得此话,扭过头来把眼一瞪:“你说什么?”
    “呃......”魏玲玲坐直了身子,笑嘻嘻的赶紧重新组织语言,“我是说,您老下次再作深省之语,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我聚精会神的拿个小本本记录在案,有空时常揣摩......”
    林宇板着脸:“不行,这是临场发挥。”
    唐娇愣是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林宇皱了皱眉头,闷闷不乐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王土地这个人,甭管有没有真才实学,却在江南地区名望很高,很多人将其敬若神明,对其马首是瞻,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只需随口一句话,就让西南坡沦为废地,更有许许多多的名门显贵从海外赶来争相拜见。哪怕是一头蠢驴,捧到天上也能封神,为害很大。我若不能将之收归己用,就只有杀了他,以绝后患。”
    唐娇和魏玲玲这才知道了林宇的真实想法,俏脸不由得泛起了丝丝苍白。
    却听得林宇继续道:“本来今天是盘算着,在棋盘上好好杀一杀他,敲打敲打。谁料到这老东西居然不会下围棋,万不得已就沦为......唉,颜面丧尽!”
    他再度用手撑住了额头,满脸懊恼,浑然像个自觉出了糗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说,目的也算达到了。”
    唐娇诧异道:“紫阳真人向来不是自诩得道之辈嘛,居然不会下围棋?他这些年坑蒙拐骗,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仅仅是这棋局的考教,就早该被人拆穿了吧?”
    魏玲玲撇了撇小嘴:“这你就不懂了,方才他自己对林先生讲,他要想混得好,就得装作会下棋的样子,但却不与任何人棋盘交锋。”
    “这是什么意思?”唐娇满脸懵懂,茫然不解其意。
    林宇闷声道:“未知方才恐惧。”
    魏玲玲点了点小脑袋:“据王土地自己说,他花重金买了一盘无解的对弈局,就是死局,摆在紫阳观显眼的地方。倘若有人注意到了,提出要讨教,他便讲某某日梦中与仙人对弈,留下了这么一盘棋,此生解不开,便不与任何人对弈......”
    唐娇扯了扯唇角:“真能忽悠。”
    “可不是嘛,他就用这种法子为自己挡刀,旁人就觉得他的围棋造诣老牛了。”魏玲玲笑吟吟道,“若不如此,紫阳真人同某些个凡夫俗子对弈,赢了理所应当,讨不到什么好处,万一不慎输了,那不就折了面子嘛。用咱们先生的话来讲,这就是未知方才恐惧。”
    唐娇眸光微微闪烁,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嘀咕:“全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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