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时锦还算清静。
    陆深整天鬼鬼祟祟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陈管家请了病假,很久没有露面,宋朝朝偶尔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别墅这边只剩她一个人,时锦也懒得两边跑,索性抱着电脑在这办公。
    “学妹,这次的甲方怎么这么难搞?”
    时锦一向以甲方需求为先,事儿再多的客户对她负责的项目也没有不满意的,可遇到这么难缠的客户也是第一次。
    电话另一头的唐明夷也很头大,她的水平虽然比不上学姐,但国内大大小小的建筑设计奖也拿遍了,真不知道天工集团到底想要个什么东西。
    “学姐,我这儿有个小八卦你要不要听?”
    时锦无奈道:“明夷,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哪有心思听八卦?”
    唐明夷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跟天工集团有关的。”
    时锦应了一声,听唐明夷继续说:“天工的老总有个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儿子,好像身体有点残疾。咱们这次不是要盖个疗养院嘛,据说就是给这个宝贝儿子建的。”
    残疾?
    时锦叹了一声,稍稍动了恻隐之心。
    国内不管是公共基础设施,还是室内私人设计,关注到残疾群体的功能性建筑都不算多。
    中国目前的残疾人数量差不多有八千多万,而这些残疾人鲜少出现于公共视野中间。除了遍地被侵占的盲道和穿插于小巷子里的盲人按摩之外,残疾人好像从不存在一样。
    可即便如此,天工老总的需求也实在严苛。
    “上海这么多私人疗养院还不够他那大宝贝住的?怎么非得现盖一个?”
    唐明夷听出来时锦心情不大好,当然,别说是她了,设计所上上下下都被天工这个项目搞得焦头烂额的。
    “人家是有钱人嘛,又是建筑行业的龙头,今天想给大宝贝盖疗养院,后天没准就想盖个城堡呢!”
    时锦乐了。
    俩人又聊了聊具体的设计方案,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唐明夷顺嘴夸了一句:
    “学姐,你在那个剧里好漂亮呀!我可没少帮你安利!”
    时锦问:“安利?安利给谁了?”
    “还能有谁?咱们公司里我是逢人就推!诶诶诶,我来了我来了!学姐,我去干活了,下次甲方再有问题,可就得您亲自出马啦。”
    说完,唐明夷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时锦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甲方的要求,什么“清静幽雅如古代园林”、“纵深有度一步一景”、“现代化设计和私人空间的完美融合”……
    这么一段要求,像是在描述七八个截然不同的建筑。
    时锦正头疼呢,门铃声就响了,她合上电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贺特助来了。
    “贺特助不是来给我送饭的吗?”
    时锦看着贺俦空空如也的双手,很迷惑。
    别墅里的厨师前一阵也放假了,她也不想吃外卖,本来想自己随便做点对付着吃,结果陆深一听脸就黑了,叫贺特助一天叁顿给她送饭来。
    贺俦指了指手腕,他很瘦,手腕线条嶙峋,上面卡着一块宝蓝色的表。
    “时小姐,现在是下午叁点。”
    不当不正的点儿,吃的哪门子饭?
    时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理直气壮地堵在门口,问:“那贺特助是来干嘛的?”
    合着在她眼里,贺俦就是个送饭工具人。
    贺特助没介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时小姐,上车吧。”
    时锦看他这表情就觉着不对,贺特助脸上跟时刻戴着面具一样,很少会露出真实的笑意。
    “陆深找我,什么事?”
    贺特助惊讶地张大嘴巴,表演得有些刻意。
    “时小姐,今天是您和陆总的周年纪念,您不会是忘记了吧?”
    按照贺特助的说法,是陆深邀请她出去吃顿饭。不出意外,陆深直接包了场。
    一晃,叁年了。
    时锦有点恍惚,她没想过要和陆深纠缠这么久,原来在她心里小陆总顶多是个固炮。
    “您,换身衣服?”
    贺特助扫了眼时锦的家居服,好心劝道。
    陆总今天准备好了求婚,除了常规的钻戒、鲜花和烛光晚餐之外,据说是还准备了些别致的东西。
    其它的贺特助都有帮忙准备,但在陆深心里,他和时锦之间总有一些外人无法插手的私密领域。
    那些是什么呢?
    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时锦点头,去衣帽间挑裙子。
    她在想,等下是到地方就坦白,还是吃完饭再说?
    在叁周年当天说要和他结束关系,也算是有始有终。
    电话铃声。
    时锦一看来电提醒,是苏渺渺。她开了外放,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姐,你不是都回美国了吗?找我有事儿?”
    苏渺渺拿到了终身教职,准备在美利坚继续为科学事业做贡献。
    “小予,上次我和你说有陆嘉笙的消息……”
    时锦系好盘扣,打断她说:“这次又要骗我?”
    “这次是真的,小予。”
    苏渺渺那边信号不太好,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时锦以为她还是在故弄玄虚,说:“姐,我还约人吃了饭,有什么事你微信和我聊。”
    “诶?小予——”
    苏渺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时锦也换好衣服,坐上了车,被贺特助载到了陆深定好的地方。
    出乎时锦意料的是,那是一家蛮老的西餐厅,从装潢到服务都透着股上世纪的味道。
    “姐姐,你今天很好看。”
    她不太常穿旗袍,得体的剪裁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衣料似云朵一般柔软。
    “你也好看。”
    小陆总还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陆深冲贺特助点头示意,贺特助随即下去安排。时锦没有多想什么,随着小提琴声的响起,精巧的菜肴一道一道送了上来。
    “姐姐,我们已经相处了叁年……”
    钻戒会藏在最后一道甜品里。
    在那之前,陆深还有很多话,要和时锦讲。
    一开始的误会,后来的久别重逢,再到现在柔肠百转。
    可是,时锦的全部注意力却被微信上发来的一张照片吸引过去。
    晴光正好,树木葱郁。
    那是明显的偷拍视角,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望向远方。
    “……怎么了?”
    时锦突然拍案而起,给陆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说错。她脸色不大好,内心中急剧地拉扯着,扯得她的心都开始痛了起来。
    “陆深,我有点事,要先离开。”
    小陆总没想到精心筹备这么久的求婚会出这个岔子,但他还是担忧地问:
    “是家里出事了吗?要不要我送你?”
    时锦摇头,拔腿就走,陆深看她如此匆忙,心头忽然浮上某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还会回来的吧?”
    陆深补了一句:“我是说,回来把这顿饭吃完。”
    时锦蝴蝶一般扑了过来,在他右眼角处留下一个极浅的吻:“会回来的。”
    他就这样目送她离开。
    “陆总,这个戒指要怎么办?”
    陆深勉强地笑了笑,说:“她不是说了吗?会回来的。”
    等到华灯初上。等到万籁俱寂。等到小提琴的乐音愈发哀婉。
    等到餐厅老板来跟他说,今天得打烊了。
    她,还是没有回来。
    陆深拿起那枚还没来得及放进甜品里的粉色钻戒,它正如名字——人鱼之泪——一般晶莹,好像从某个心碎的人鱼眼中一路流到了他的心上。
    贺特助小心地问:“陆总,还要等吗?”
    陆深看着没有一条消息的手机,苦笑着说:“走吧。”
    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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