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死城的第四个无星也无月的幽暗夜晚,金发的圣殿骑士带着女魔法师藏匿在一座残破的塔楼里过夜。
    并非路西欧不想找个更加舒适的临时营地,但他们刚刚从一群腐尸与憎恶怪的围攻中砍出一条血路,精疲力尽,而且都受了伤。
    骑士本以为与恶魔邪物战斗的事情基本只能靠他,毕竟男女在战争中的比例实在过于巨大的差距,而且性别优势的区别也非常明显,不是他瞧不起女人(他本来就瞧不起女人),只是无论肉体强度,力量,或是敏捷性,爆发力来讲,她们都太吃亏了。
    就算是强大的施法者也好不到哪里去——需要提前准备,需要诵咒施法,在他看来,女魔法师这种脆弱又恐怖的玻璃大炮,在单对单和二对多的战场,还不如那些肉体和反应力能强一些的女战士或者女刺客,至少后两种职业打不过可以跑,招架不住也可以躲。
    女性施法者?以路西欧放过水的攻击标准,躯体位置挨上一剑就基本等于完蛋……敌人中也只有傻子才会站在原地等她念完那串晦涩难明的施法前咒。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出乎意料的,他的这个可爱女人不但是个优秀的施法者,更是一个不会拖后腿的合格战士,自从他们深入这座被深渊降临的死城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里,尽管并不是战斗的主力,但萨拉表现一种让人欣赏的,在危险极端环境下极为珍贵的沉稳素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以精准有效的魔咒协助同伴作战,治疗伤口,在休息恢复体力时为他守夜,收集战斗物资,用符文和附魔为他保养武器和身上的装备……
    就算遇到困难,或者碰到突发性的敌人卑劣的袭击,甚至有数次他们两人面临极其危险攸关性命的不利境地,她都没有任何埋怨和恐惧。
    路西欧虽然很强,璀璨的圣光属性又天生克制阴暗与邪恶,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当面对汹涌而来的恶灵邪物,他能自己杀出重围,但不可能保证萨拉毫发无伤。
    他比任何人都不愿看到他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只不过在这座魔物肆虐,地狱之气蔓延的死城,一旦被成堆的疯狂怪物围攻,或者被狡诈的敌人堵在不利于战斗的方位缺口,他们两个人在一番血战后,受伤这种事就变得不可避免。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的,路西欧早已习惯了伤痕累累的血腥战场,对他而言,随时有可能面对死亡的危险生活是家常便饭,说得极端点,就算手臂被怪物活活咬断,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也不见得会喊一声痛,但他没想到自己那柔弱美丽的女人也是这样。
    频繁的受伤,已经记不清次数的流血,有一次魔物偷袭的恶爪甚至贯穿了她单薄的肩膀,可她除了一声闷哼之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迅速用爆炸性魔咒杀死了偷袭者,然后,无法控制由于痛楚产生的生理性的颤抖。
    骑士当时的表情是冷漠的——并非无情,也并非铁石心肠,只是被她那瞬间喷溅而出的血,以及她封闭自我,保护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受妨碍的静默眼神所刺伤罢了……
    说来可笑,明明她才是伤者,可骑士却觉得是自己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无妄折磨,男人内心熔岩般的感情驱使他痛斥自己无法保护伴侣的无能,可身为战士的冷酷思维却告诫他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在如此险恶的境地,面对如此多数量的强大邪魔,别说是他一个人了,就算是一支身经百战,净化过无数罪孽邪恶的圣殿骑士小队都别想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所以,当他看到萨拉受到了无法闪躲的创伤,却只是发抖,一声不吭,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哭求或者呼喊的时候,这个骄傲自大的圣殿骑士一脸漠然以对……似乎是对脆弱生命彻底习惯了的麻木不仁,又仿佛被伴侣这种出乎意料的强韧攥住了他那早已懒得关心他人死活的精神和灵魂。
    当战斗结束,看着女魔法师用淬过火的银匕首处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如果不是那一大片浸透了衣袍的鲜血,如果不是从睫毛滴落的汗与泪的混合液,如果他没看到她挖去被魔气腐蚀的血肉时,不可抑制的,却毫不迟疑的,颤抖的手……她就像是没有痛觉,是个铁血坚强的战士一样无所畏惧。
    当时就站在她身边,背对着她,用冷漠警惕的眼神为她保持警戒的金发骑士心想,不行,她不能这样。
    他自己就算了,可她绝对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并不是说她的个人能力不足,无法适应战场的残酷,而是她本身……光之主在上,他自己是无所谓的,战斗是天职,伤痕是荣耀,但她本身就不应该去适应这种残酷!
    闪耀稀有的精金,延展性和导魔性极好的秘银,如果作为制作优良武器的材料,这两种每盎司价格是黄金几十上百倍的,极为昂贵的魔导金属当然都可以胜任,只要你凑得齐足够的数量。
    但在战场上,最常用,最受欢迎,性价比最高的武器依旧是铜与铁还有各种合金的成品——除了钱多到没处烧的败家子或是坚信最优质的武器才会给他带来最多胜利的神经病之外,没有人会携带一柄可以买下一个小国的珍贵武器上阵与野蛮的敌人厮杀较量……
    对路西欧来说,萨拉就是这柄昂贵到极点,美丽又耀眼的剑。
    珍贵,稀有,柔韧,锋利异常,但舍不得损伤,一旦遗失,悔恨交加。
    这把堪称艺术品,宛若精灵般的剑应当被人妥善保存,细心保养,在持有者生命的最后,珍而重之留给自己的家族后代。
    她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也根本不应该受到刀锋冰冷无情的伤害。
    当金发的圣殿骑士路西欧顺利解决掉塔楼里最后一只血幽灵,转头回望身后的时候,我们的圣殿骑士发现萨拉·冯迪尔正对着远处,一片被魔雾遮掩的建筑物出神。
    他认得出那曾是至高无上,无所不在的光之主塞伦的圣殿,在蓝湾被恶魔彻底污染之前,它应该是这座城市里最庄严最华贵的宗教类建筑,但如今早已变得残破不堪。
    ……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觉得奇怪,因此开口询问,萨拉凝视着远方那座透过迷雾,勉强可以看见损毁尖塔的圣殿,语气有些对她而言少有的迷茫和谨慎。
    “也许是错觉,但总觉得那个方向……那边那个方向有人在看我……”
    “谁?”
    “不知道,这种感觉不太好,我想应该不是我会喜欢的人。”
    女魔法师垂眼,将腰间插在皮革束带上的管状治疗药剂分给这个持剑站立,盔甲被魔物的血肉污染,在身旁一直默默保护她的金发男人。
    “……最近一两年,也不知具体从哪天开始的,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时常会出现,我曾经以为可能是诅咒的后遗症或单纯是魔药喝得太多了……但是……”
    真的有人在看我,不是幻觉。
    不止一个人,不怀好意,并且不是人。
    心里未曾说出口的忧虑推断被她默默咽下,萨拉觉得路西欧已经帮了她很多很多,她不应该再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她抬眼,静静凝视着那座残破的圣殿,与此同时,圣殿中那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阴邪恶徒也在凝视着她。
    她感觉到了……那是玩味般的无边恶意,以及难以揣测的,虚伪的善与怜……但女魔法师没说什么,处理完自己肩膀那处剐过肉的狰狞伤口,萨拉转身,慢慢走向卸掉了盔甲,正在闭目养神的金发骑士,她知道他也很疲累,而且刚才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不吭声罢了。
    他真的是个笨蛋……
    轻轻为骑士擦拭额间嘴角的血与尘,她想起在矿溪镇外雪地里的那次不成熟,却极其准确的预言术——被毁灭的蓝湾,光之主塞伦遭恶魔亵渎的圣像,还有被一群魔物簇拥着的,比它们所有人都要邪恶,不像你的你……我甚至不确定现在的你还是不是曾经的你……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不知道名字的,第一次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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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几章大概就是前因后果,萨拉以为自己命运被改写,是因为那个对莉安娜下手的神秘人,但实际上是她的好前辈和恶魔利切曼迪斯两个人同时搞她,她的老师什么都知道,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但不会帮她。)
    (半恶魔利恩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他比萨拉还倒霉,而且因为出身和实力太差,被随意摆弄致死,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恶魔利切曼迪斯利用,玩弄,然后杀了他。)
    (恶魔利切曼迪斯本性如此,而且在地狱,他这种人居然风评还不错,并不是十分残忍暴虐的那种上司,恶魔的叁观跟正常人差太大,他不会洗白,因为他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这个故事里的很多男人都这样,因为种族和立场不同,脑回路和思维方式相差极大,萨拉又不是玛丽苏,不可能来一炮就相互理解了,因此最后结局每个人可能有些……嗯……不会be,但他们这些男人会选择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而所谓的正确的选择可能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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