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生与死的间隙是一片灰暗的诡秘长河,这条仿佛从高洁的天空流淌到浑浊的地心,连接着天与地,这极为美丽的银灰色的江河就这样隔绝了生者和死者的世界。
    这个地方没有空气,没有生命,在正常情况下,除了诸神,没有人有能力染指这里的规则和宁静。
    在主位面世界中死去的魂灵们,如同一片片单薄的纸人,随着江河的波浪飘荡在空中,放眼望去,就像是一群迁徙的蜂虫,又或者没有牧羊犬的监督也能找回归途,沉默且安静的羊群。
    有宗教信仰的死魂们成群结队,顺河而下,前往死者的国度,那里是死之主卡兰沃执政的灰白之国,这些已死之人,尽管生前效忠各自的神明,死后也得不到真正的休息,就算到了死者国度,也无法逃避奴役和继续工作。
    虔诚的良民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没有信仰的不敬之人,这群叛逆的狂徒在正常情况下,会被这条银灰色的江河冲刷到滩涂边缘的“无信者之墙”附近,它们最终被这巨大的石墙活活填进去,作为低贱的建筑材料,在这里受尽苦楚,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通常状况,但现如今,你居然看到了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奇怪景象——有一只死魂,她全身闪烁着星光,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死去的灵魂,很明显是不太合适的,可这只死魂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一团极其黏稠的黑色物质裹着她,扭曲着,像是一只用吸盘触手禁锢猎物的贪婪海怪,又像是溺水将死之人紧紧抱着唯一的浮木,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你就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闪烁着微弱星辰之光的干净灵魂,被那一团黑色的,仿佛具有意识和意志的黑魂死死缠住,什么事都做不了——这也没办法,毕竟就连旁边的那堵无情的无信者之墙都拿它们俩没辙。
    这只星尘色的死魂,原本是无信者之墙的新居民,按照命运的既定规则,原本是这样的。
    可这团不讲道理的可恨的黑色泥浆,从一开始就缠着她不放,明明两个人的肉体已经彻底泯灭,精神和记忆也在银灰色江河的冲刷下残存无几,他应该去往死之主统治的死者国度,或者回归恶魔君主阿斯莉尔的子宫等待下一次的重塑和新生。
    而没有信仰的她,则应该被这堵奇观般的巨墙吸收,成为永生永世备受折磨的,一道孤独的残影……
    可他就这样不肯放开她,就像他当初,明明知道她死去的尸体有问题,还是第一时间抱住了她,直到死去也没有松手。
    以前,他不懂爱的时候就已经不管别人的死活了,等他现在明白过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又怎么可能会放开她呢?
    放开她,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触碰不到她,再也不能看到她时而忧伤,时而微笑的温和脸庞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所以,他就算是死了,也不肯离开她半步。
    他漆黑的灵魂与她闪耀的星魂彼此纠缠,渐渐的,不可避免,各自染上了对方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其实在这片无声的寂静世界里,原本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但就算作为旁观者,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
    直到苍白的天空撕裂了一道小小的,脆弱的缝隙,一个年轻的,略显轻佻的,不过很好听的男人的声音,透过位面壁垒,从另一边的世界隐隐传来。
    “找到她了!”
    “光之主在上!她怎么又变脏了?她身上这到底是黏着什么东西啊……怎么回事?怎么也分不开啊!”
    “完了,达莉丝会杀了我的!”
    “……星灵!星灵!别傻站着,快来帮忙啊!”
    然后,这道脆弱的缝隙,被某种外力拉扯得更大了,一只奇异的手就这样伸了进来。
    这只手缠着苍白绷带,有着极长的手指尖,你勉勉强强,姑且可以认为这是一只类人生物的手。
    这只手在那道年轻男人焦急声音的胡乱指挥下,试着将萨菈·冯迪尔的灵魂从那团黑色淤泥里扒出来,但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这只绑着白色绷带,尖利的大手放弃了尝试,干脆把他们两个一起捞了上来。
    魔法钟塔的地下深处,最高规格的降临魂灵操作室里,一位披散着一头凌乱白发,穿着十分考究,金线交织,银白色的魔法袍的年轻男人,他从星灵导师手中,接过了被他们从生与死的峡间夺回来的灵魂。
    他长得极美,皮肤极白,血色的瞳孔,雪月一般的长发,他的这种美带着明显的异族特征,总之你看他第一眼,你就能知道他大概带着精灵或者梦魇的血脉,并不是纯粹的人类。
    这位极为年轻的漂亮男人,与那位星灵导师,这两个人是这世间唯二的四阶魔法师。
    他平时不管别的事情,也基本足不出户,只为帝国皇室提供血脉保障服务,是这个主位面人类世界里最顶级的施法者。
    与星灵一样,名字对他而言没有意义,星灵被人们尊称为“导师”,而他,则是“法师”。
    “怎么弄得这么脏啊,不过至少能交差了,但愿达莉丝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不要生气才好……”
    法师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他将萨菈的灵魂小心翼翼放进身边梦见木雕刻而成的魂灯里,几个黑袍仆从鱼贯而入,安静打扫被血与魔能弄脏的地板和墙壁。
    这位提着魂灯的法师在临走前,突然转向漂浮在水晶仪器前的星灵导师,他的语调轻佻,明明充满快乐,却又似乎包含某种恶意。
    “反正不管怎样,是你先不要这孩子的,那我就把她带走啦。”
    说完,法师转头离去,凌乱的白色长发随着他愉快的步伐,在他身后随意摇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的散漫和悠闲。
    按照他对星灵的了解,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应,不过,它能愿意提供施法场地,还帮忙一起捞人这一点,已经很出乎法师的意料了。
    就算这件事是达莉丝委托的,但星灵跟达莉丝的区区友情,怎么可能跟他和达莉丝的美妙感情相提并论呢……
    啊啊,亲爱的达莉丝,瞒着我们尊敬的皇帝陛下,帮你把你那可爱的孩子从生与死的峡间里捞出来,虽然这倒霉孩子比以前弄得更脏了,虽然那团深渊的黑泥估计是去不掉的了,但你的要求,我好歹还是做到了。
    灵魂既然已经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准备安放魂灵的肉体容器,不过,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大概会选择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再重新生一遍……
    随便啦,只要你高兴就好啦,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要求有多强人所难,你知道的,我总是会答应你的。
    我现在好累,好困,好饿啊……
    你要怎么感谢我呀,亲爱的达莉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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