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个倒地动静吵醒了在门口打盹儿的另一个。
    他舔舔牙尖,捞起了手边一根趁手的木棍,悠闲自在踱步靠近正在扯解腿部绳子的孟朝茉。任由孟朝茉双腿自由、重新拾起铁棍。
    孟朝茉心一横,准备殊死一搏。
    然而对方是练家子,配合似的躲了两下,就瞄准孟朝茉的武器一敲,孟朝茉只觉虎口发麻,手里铁棍跌落。
    紧接整个人被寸头搂住。
    寸头欣赏她的惊叫呼救声,再把脸埋在她胸口狠吸一口气,哈哈大笑:老子想这一口想了一晚上了,少爷交待我们不能碰你,但这可是你自己扑怀里来的啊。
    孟朝茉挣扎中吼:钟如鱼交待过你,你竟然敢!
    反正老子干完这次也不能抛头露面,不听他这回也不不打紧。说完整个人像座山压下来,下手扯开她衣服。
    当压在身上的重量被狠踹开,原本裹挟她的陌生气息瞬间消散。孟朝茉躺在地面,如同劫后余生般大喘气,她稍微扯拢衣服坐起身,隔着层水雾看清的是商俞。
    他练过散打柔道,动作破风。整个人阴恻恻透着股诡谲与颓废,专击人脆弱的致命点。当寸头意识全无软成滩泥在地面时,商俞带血的劲势还砸在对方两颊。
    但原先那个被孟朝茉敲晕的大汉已然转醒,正爬起朝商俞去。
    孟朝茉忙喊:小心!
    她出声的同时,商俞疾速凌厉捞起孟朝茉被敲落的铁棍,准确无误砸向对方。后者如同失了基底的大楼轰然倒塌。
    哐啷,商俞扔了手中铁棍,看向孟朝茉。
    孟朝茉心中一凛。
    商俞的状态不太乐观,未经打理的额发落至眉骨,眼睛满是红血丝,叫人辨不清他到底几夜未睡觉,本该雪腻的脸也溅上了两滴血迹。她其实曾经设想过无数个会来这里救她的人,以度过漫长的一点一点割绳索的时间。第一个赶到的是商俞,她于是也清楚,自己是真的获救了。
    商俞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向孟朝茉,整个人刚从撕斗里出来,有种辨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恍惚。他只记得刚找到这处以最快速度奔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孟朝茉被人压制,他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除了撕碎对方的念头在嚣凌,不剩别的。
    然而孟朝茉此时无法拢紧的衣领,斛觫的眼睫,惊魂未定的眸光,皆在提醒他眼前残忍的现实。
    他脱下西服,披在孟朝茉身上。
    别怕,朝朝。
    让孟朝茉别怕的是商俞,结果抱着孟朝茉竭力抑制哭音、只剩无声落泪的也是商俞。他几乎将孟朝茉揉刻进骨子里,声线早已崩断,嘶哑不已,我真害怕,朝朝,我真害怕找不到你了。姐姐,姐姐
    孟朝茉霎时间被紧抱住,忽地有种置身方才困境的窒息感。
    原先只是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后来商俞每唤她一声姐姐,她整具身体便松弛一丁点。
    最后已经能一下一下轻拍商俞后背。
    用作安抚。
    第43章
    当清晨的光线在棚顶洞口倾泻恢弘而下,孟朝茉猝然反应过来,推开些商俞说:得赶紧走,钟如鱼早上会过来。
    俩人欲离开这处时,外边蓦地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商俞当即握了孟朝茉的手,带她从反方向走,绕过两台腐朽的铁疙瘩,挡在两人面前的只有高墙一扇,并未设门,唯有扇年久失修的窗户。
    商俞拎起张废弃的椅子砸向那扇窗,玻璃应声而碎,他再把其中本就老化的防盗窗用劲往外推开,原本的窗户便出现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口。
    商俞带着孟朝茉并不想犯险,于是用西服把她包了以防被碎玻璃割踫到,再将她整个抱起往窗户洞口外边放,待她站定,把车钥匙给她,嘱咐说:我车停在这栋楼的西边,你开车先走。
    你呢?一起走吧。孟朝茉催促。
    另一侧的钟如鱼他们已听到这边破窗的声响,脚步声渐近,孟朝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我开他们车,会追上你。商俞语气沉笃。
    孟朝茉点头,刹那间,互相间形成默契。她没再多耽误时间,攥钥匙朝西边去,而在她转身跑到安全距离时,商俞也回身面对那三位刚进来的人。
    商俞没法儿做到不亲自料理这帮人。
    从红酒掺药入室,到这次直接绑人。每回都将他的怒值累积到一个新高点,到现下只剩爆发,所以在确认孟朝茉安全之后,他先放倒钟如鱼的两个助手。
    而商俞将半晕半醒的助手松开任其瘫软倒地时,钟如鱼仍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唯独眼神渐渐泛上攻击性的森冷
    商俞最终将钟如鱼连人带轮椅踹倒在地。
    鞋底抵在他的侧脸。
    一字一句重复:这是你要的平局?你他妈有病冲我来,对着她算什么?
    浑身沾满碎屑尘土的钟如鱼,五指紧握的餐盒掉落,里边精致的小蛋糕也不能例外,滚在土堆里摊了一半,辨不清原来形状颜色。
    邓竹赶到时,商俞正抄起轮椅砸下。钟如鱼躺在地面一动不动,这样的势道砸下去,对方大概要不妙,而此时的商俞是暴风雨前夕肆虐的邪风,念头里只剩摧毁二字,压根不顾后果。
    邓竹心惊胆跳,奔前去拦下那股下砸的势头,说:别,商先生,交给警方处理吧。
    商俞缓缓撇下一丝眸光。
    钟如鱼仰躺着,黢黑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嘴角斜挑,半露血糊糊的牙齿,说不上来的挑衅。他明白自己这回大概率不能善了,所以有种全然放飞思绪的松散,甚至说:砸呀,让我看看,你能为她失控到什么地步。
    邓竹忙对商俞摇头。
    他知道商俞向来随时发作的脾性,倘若钟如鱼一再拿孟朝茉激怒商俞,那商俞是真会罔顾一切也要摧毁他。
    钟如鱼轻笑,我本来想杀了朝茉姐姐,可是又想到她还没尝过我做的甜品,所以留她到今天早上。钟如鱼本打算,要是孟朝茉能喜欢他做的甜品,他就一直留她活着。
    他初次见孟朝茉就带了要拆散她与商俞的不纯目的,包括当着商俞的面称她姐姐、让她路上注意安全。越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孟朝茉,甚至喜欢她帮自己系鞋带的举动。
    直到今日清晨,钟如鱼仍不明晰自己将来的打算,如果留下孟朝茉,那日后呢?
    想不通的事他也就放一边,哼着歌先装饰手边已成型的蛋糕。
    可是,钟如鱼现在万事落空,屋顶洞口跳落的日光,跌在他眼睫上,他眨眨眼,继而空幽幽笑:商俞,我说不清我到底要对孟朝茉干什么。你最好现在解决我,否则在弄清自己想法之前,我将会永远出现在她身边。
    永远形如鬼魅,说不定某个傍晚又绑走她。
    就为让她尝下一颗亲自做的樱桃雪球,欣赏她是何种反应。
    就在瞬间,商俞浑身肃杀。
    他松了那副轮椅,转而弯身五指往地面轻触捞起了一根尖锐的锈铁。
    邓竹暗道不好。
    在那头锐利直刺钟如鱼眼睛而下时,邓竹喊:孟小姐来了!
    这招确实奏效。话音刚落,商俞从出离盛怒的情绪中抽身出来,仿佛又是以往矜贵中略带矫情挑剔的南舟清贵小白花。锈铁在他手中格格不入,连带疯狂的动作也停下,侧头看向门口。
    门口确实是孟朝茉。
    随之一起的还有警方。
    商俞昨天从前后包抄中猛踩油门狠冲出去。早先在车内察觉张大河有异,已经联系过邓竹,后来仍旧跟随对方的路线入局,正是在为邓竹联系警方拖延时间。当他的兰博基尼如野兽呼啸一声,从崖壁内侧突出包围,张大河一行狂徒也被赶到的警方控制,当然,张大河那通拨给钟如鱼的电话自然被抢断。
    只是张大河那伙人冥顽不灵,不论如何审问也不招供钟如鱼那边的信息。
    于是昨晚,开展了一场彻夜不眠的排查。
    好在商俞在孟朝茉经历红酒下安眠药一事过后,在四楼楼道尽头装了个监控探头,对准楼下的人员来往。而监控录像显示,孟朝茉是被强行扯入辆面包车内的,但是对方套的是□□,中途甚至换过作案车,于是追查绑匪踪迹的过程便十分艰难。
    在接近零点,终于在老工业区的一处监控发现了疑似绑匪车辆的两秒钟视频。对方驶去的方向是工业区旧址,那片是箜市废弃的工厂,路线多而曲折,车辆进了里边就如同扎进了荒芜夜海,踪迹难觅。
    又是场盛大煎熬的排查。
    商俞一遍遍寻找关于孟朝茉的蛛丝马迹,终在一处家具厂废址发现了停在外边的车辆。他将车停于西边,同时联系在他处排查的警方,独自先行进了里边。
    目睹孟朝茉所遭遇的,商俞简直不敢想,要是他晚来半步的后果。
    每每思绪挣扎而过,商俞便只想将钟如鱼葬在这处。
    然而孟朝茉正在不远处注视向他。
    眸光不敢挪走一丝一毫,仿佛只消一瞬他就会将手中锈铁刺进钟如鱼身体里,继而走上不归路。
    此时,钟如鱼也收回无力到断断续续的视线。
    冷冷轻笑,商俞,还有最后的机会,动手啊。
    但钟如鱼并未再激起商俞丁点儿的情绪起伏。
    只因孟朝茉上前,柔胰轻轻握了下商俞的手腕,那利器便哐啷应声落地。
    商俞刹时变成暴风雨后寂静的清野。
    一切都是被涤净的纯澈温顺。他正回答孟朝茉的问题你不是说会追上我,我都遇到了往这边来的警方,结果你还没追上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想杀了他,所以走晚了
    钟如鱼被警方铐住双手。
    紧接被按坐在破败的轮椅上往外带。
    钟如鱼执着回头,亲耳听见孟朝茉说:他会受到制裁,犯不着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而商俞轻轻点头。
    从头至尾,孟朝茉皆未注视到沾惹上尘土的小蛋糕。钟如鱼扭回头,面无表情坐上警车,在闪烁的警灯里陷入阵阵迷惘,一双眼忽明忽暗。
    孟朝茉在家私人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报告单显示她并无异常,医生让她多加休息,住院观察半天无碍就能出院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商俞做过局部ct后,竟得出右手骨折的结果,他一路过来未说半个字的疼,现今装上夹板,也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到了饭点,商俞受伤的右手便多显不便。
    两人病房在两隔壁。邓竹将在餐厅订好的午餐送去孟朝茉病房时,孟朝茉见只有一份,问:你老板不吃吗?
    邓竹轻叹摇头。
    他没胃口,加上手也不大方便,说是不吃了。
    这怎么行,他早餐也没吃吧。清晨赶去废弃厂房救下她,怎么看也是没能用早餐的。
    孟朝茉拎起自己那袋午餐往隔壁去,我去看看他。
    隔壁病房。
    商俞在落地窗前,背影寥寂,正使左手接电话。对方应该是穆芝英或李园清,刚刚孟朝茉也接到了她俩的电话,俩长辈在电话那头提心吊胆,问她是否无恙。孟朝茉都细细应答。
    反观商俞,嗯、啊应得极敷衍,对方应该是说了要来医院一趟的话,商俞冷眉拧得深,疏薄地吐出不用二字。
    挂断电话后,回身望见孟朝茉。
    身形微怔,他抬了抬手里电话解释说:
    穆女士的电话,说是要来,来了多半耳根子不能清净,干脆让她别来了。
    孟朝茉顺口应道:她也是担心。
    将餐盒放在桌上又说:胃不好的人,两餐不吃是真的要犯胃病,疼起来有你受的了。
    说着揭开木质盒盖,水蒸气与食物香味一同钻出,一个往下流一个往上飘。
    她知道商俞口味挑剔,向来不碰打包的吃食,说是水蒸气冷凝在盒盖壁身形成的水珠,又流在菜里,味道着实古怪。
    但孟朝茉还是劝他:这菜还不赖呀,凑合吃两口垫垫?
    商俞点点头,坐在她对面。
    左手执筷,别扭地夹了几下空气。
    又艰难夹了块豆腐酿肉,手一抖掉在了桌面。
    当第二块豆腐酿肉也准确无误掉在商俞嘴巴以外的地方时,孟朝茉拿过他的筷子,夹起另块,递到他唇畔。
    商俞凑前点,衔入嘴后细细咬着。
    当孟朝茉后续的投喂愈发顺其自然时,商俞稍稍低含脸,掩藏住浮漾的嘴角,膝上被夹板固定的右手,指尖在惬意的空气中轻轻跃晃一闪。
    第44章
    李园清来时,孟朝茉正夹了筷子白饭进商俞嘴里,他唇瓣微抿静静轻嚼,慢条斯理。李园清让管家往床头放下保温汤盒,边问:不是说没什么大碍,这手是怎么着了?
    商俞半垂眼睑,猫似的咬入半口牛肉,腮帮一动一动,一副没空搭理人的懒淡状态。
    还是孟朝茉替他应:应该是和那俩绑匪打架那会儿,没注意伤到了,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就能拆夹板。
    李园清瞧见商俞不过是右手腕骨折上夹板,还没到双手残废不能用的地步,竟要孟朝茉帮着喂食,还一副乖顺心安理得的模样儿。
    向来严厉要求的李园清蹙眉,右手伤到而已,还有左手能用,他小时候左右手都能用的利爽的。朝茉你让他自己左手使筷子凑合凑合吃两口。奶奶给你炖了鸽子汤,你先来趁热喝。
    至于汤,李园清并未算商俞的份,一是她觉着这趟孟朝茉受苦颇多才需好好补补;二是商俞向来不爱家里往临江君园送去的汤汤水水,不知道糟蹋了他亲妈多少心意。
    李园清索性不给他备。
    孟朝茉对商俞心怀感激,自然想尽力顾及他点,于是说:先让商俞垫两口,我过会儿就来喝,好久没喝奶奶亲手炖的汤了。
    她说话时分神。
    一个不注意夹了块带姜粒的排骨给商俞。
    商俞味蕾触碰到的刹那,胃里顿时反应激烈,他腾的起身跑去卫生间,听那声音,大概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干净。
    孟朝茉盯着木餐盒里的排骨,一时懊恼。
    她兴许是不当商太太许久,对姜没有了从前的警觉性。加上这份饭本就是邓竹替她准备的,自然未嘱咐饭店不能有姜做佐料。商俞又是喂给他什么皆来之不拒,结果意外中招。
    此时商俞已经吐完。
    哗哗水声传来。
    孟朝茉要跟去查看商俞的情况。
    被李园清喊住:让他吐,吐完就没事了。从小饮食习惯就比其他人矫情,不是嫌肉老、就是嫌里头搁了生姜。我们长辈都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谁惯出他这臭毛病。
    关于这点,孟朝茉比李园清要更加知情。
    惯出商俞浑身毛病的自然是闻隐。据她从闻隐处闲聊时知悉,商俞刚在国外那阵儿,故意挑剔饮食,想借此来博取国内父母与奶奶的眼球,但显然不奏效。
    他挑剔的食物照样搬上桌。
    久而久之,商俞便对某些食物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后来,有闻隐纵着他、买他账。
    倒让他愈演愈烈。
    孟朝茉曾好奇追问闻隐:为什么你会纵容他使性子。
    毕竟她在与商俞恋爱结婚时,也有一味包容他的阶段。所以她挺好奇闻隐是出于何种原因。
    当时,闻隐食指轻敲温热茶杯,沉凝过后答:看他实在可怜,可怜到我竟然能纵容他那点坏脾气,心想,小豆芽那双眼睛都要哭了,还是随他去吧。
    但是,李园清对商俞更多的是各类需他达成的目标,未曾对商俞流露过心软。孟朝茉心想,这也怪不得商俞对家里长辈冷情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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