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迭追上去,午饭呢?
    百里长珩想了想,也没。
    百里长珩从屋里推着自己的轮椅进入甲板,迎着风坐着。
    魔迭站在他面前半晌才道,昨晚折腾阵法和同盟事宜,你没时间用晚饭,今天一天,你也没用饭,你是怎么,长随一不在,你就要辟谷是吧?
    百里长珩抬首,你又怎知我没有辟谷?
    留着点灵力对付寒毒吧。魔迭翻了个白眼,即便现在天热了,但是这儿临海,又近夜,风大着呢,主君珍惜点儿自己的身子吧,属下去给你取披风和吃食。
    百里长珩喊住她,别去,等会长随回来了,瞧见我如此,也许就不舍得同我生气了。
    百里长珩催促,你也赶紧走,让我自个儿坐会。
    魔迭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堂堂蛮荒霸主,竟沦落到卖惨来讨好。
    可偏偏啊,长随就吃着套。
    人两口子的事,魔迭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下楼,顺口让手底下的魔传扬出去,说主君见不到长随大人,茶不思饭不想,还上甲板吹风。
    事情越传越离谱,等传到长随的耳朵里,已经变成了,主君见不到长随大人,吃不下睡不着,血吐了三次,现在竟然上了甲板想要跳往生海。
    长随:
    半个字他都不信。
    百里长珩是什么人。
    从不被情感左右的狠人。再说了,他长随不过是主君手下一把剑,何德何能,主君会为了他不吃不喝?还吐血?还跳海?
    也不知这荒唐话谁传出来的。
    嘴上说着不信,脚却违背主人的意愿,自发地拐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踏上了前往一线天的路。
    才靠近往生海,长随就瞧见了孤零零坐在甲板上的百里长珩。
    长随飞身而上,落在甲板上,离百里长珩有十步之遥。
    夕阳沉入往生海,天逐渐昏黑。海浪滚滚,散发着莹蓝的光。
    长随遥遥看过去。
    他记得,百里长珩说过,这往生海里只生养着一种生物,这种东西像是水母,有大大的透明的盖,底下生着数不清的带着刺的触手。
    她说这种生物是人的魂魄化成的。
    往生海之所以叫做往生海,不仅仅因为入此海者无有生还,还因为人死后会不由自主飘荡至此处,化作一只巨大的水母,顺着海水往下,飘至世界的尽头。
    有些执念强盛的,不愿随着大流涌向这个世界的尽头,就会停留在这往生海,一年,两年,百年,直到执念消散,才会离开这个世间。
    此刻整片海域全是莹蓝的,它们是否都有着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呢?
    那时候长随还小,被百里长珩抱在怀里,扬起脑袋问,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化作水母呢?
    会啊。百里长珩那时候同他说,要是他死了,也会飘荡到此处。
    小小的长随那时候还很天真,固执地反驳,长珩才不会死,长珩会活好久,活到天地倾塌。
    长珩笑,那不是老怪物了。
    后来百里长珩哄了小长随许久,小长随才不情不愿承认,百里长珩以后也会化作大水母。
    那时候小小的长随拽着百里长珩的袖袍,撅着嘴说,就算长珩化作大水母,也是最漂亮的一只,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来。
    现在想想,可真是荒唐。百里长珩说不定什么执念也没有,一入往生海就飘走了,哪里轮的到他来寻。就算他有什么执念化作了水母,这往生海水母千千万,一眼看不到头,他又有什么本事,一眼就认出来呢?
    长随默了默,没靠近,也没出声。
    夜里风大,百里长珩的单衣被风鼓起,显得他异常单薄。
    他站起身,单手抓住栏杆。
    长随想起了自己听见的荒唐言说,双腿不由自主上前,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拽住了百里长珩的手腕。
    真是昏了头了,百里长珩怎么可能跳海?
    长随松手退后一步,俯身行礼,主君。
    百里长珩有些失落,他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被长随拽过的手腕,回来了?
    长随嗯了一声。
    尔后便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两人皆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越来越大,黑云滚滚,瞧着像是要下雨。
    长随率先打破沉默,要下雨了,属下先推主君进屋吧。
    百里长珩眨了眨眼,茫然地想,他说什么?属下?
    长随从没这么称呼过自己。
    他这么说,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告诉自己君是君,臣是臣了么?
    主君?长随看百里长珩没反应,又喊了一声,主君请坐。
    百里长珩稀里糊涂坐上轮椅,大脑里灌入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前长随都是强硬把自己按上轮椅的,什么时候这么恭敬了?
    尔后又想,这不是你自作自受么,不是你做主要解开生死契么?不是早就明白长随对你只不过是契约影响么?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长随不再视你如世界,不再喜欢你,以后你死了,也许难过一小会就忘记了,将来会娶妻生子,也许还会带着妻儿来你坟头祭拜。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的吗?百里长珩茫茫然反问。
    百里长珩被推进房间。
    长随在香炉里燃上安神香,推门出去。
    长,长随,你去哪儿?百里长珩听见脚步声远离,急急忙忙站起,你去哪儿?
    属下去给您做晚膳。
    做晚膳啊。
    百里长珩重新坐回去。
    长随出去后魔迭自窗户翻了进来。
    百里长珩像是溺水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猛然抓住魔迭的手臂,魔迭,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魔迭轻声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百里长珩换了片刻,松开拽住魔迭手臂的手,松愣道,是啊,是我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呢?
    比我得知我中了寒毒,命不久矣的时候还难受呢?
    魔迭怜悯地瞧着百里长珩。
    许久,她说,你要是舍不得,你就告诉他,也许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要吗?
    百里长珩问自己。
    要。百里长珩的内心在疯狂叫嚣。
    但是他说出口的却是,不了。
    百里长珩最是擅长藏起自己的脆弱,就这么一会儿,他又戴上了自己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面具,筹谋良久,如此这般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百里长珩冷淡道,我与长随,此后便是君臣。
    你确实狠心。魔迭观察半天瞧不出百里长珩半点不舍的表情,踱步出门,蛮荒霸主,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说:
    极限拉扯;
    我们调了课,从今儿起我没有周末了!我周末都要上课了,呜呜呜好难受啊
    第42章
    背着长随和你私会,可不就是偷情。
    魔迭自百里长珩房里出来后径直去了后厨。
    长随正敛着眉目在切鱼片。
    他的刀工极好, 厚厚的鱼肉被切成薄如蝉翼的一片又片,魔迭随手捏了一片放进嘴里。
    太薄,入口即化, 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魔迭找了个椅子坐下,想了想后说,昨夜那件事
    是我的错。长随打断魔迭的话,此后以后别提了。
    你身上的生死契已解, 百里长珩身侧又从来不缺守卫, 你若真对他无意,何不早点离开?魔迭撑着脑袋道,你从没欠过他什么, 真不必一直守着他,你可以去干你喜欢的事啊。
    长随抬眼扫了魔迭一眼, 热油,将切好的鱼片倒入。
    鱼片一入锅,冒出刺啦啦的声响。
    长随在这声响中回,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
    魔迭还没弄明白,长随已经把最后的鱼片捞上盘, 用食盒将三菜一汤装好, 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魔迭一魔独自面对一片狼藉的后厨。
    魔迭觉着长随在拒绝交流。从前长随话也不多,但是有问必答, 从不像这样,语焉不详随便说两个字就走。
    像是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门, 将长随和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分开。
    心门已关, 魔迭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魔迭夹在两人中间, 她很清楚地知道两人都还喜欢对方, 可是碍于种种原因,皆不说出口,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
    她瞧着都别扭。
    长随敲门,得到了允许才进屋,他行礼后将灯点上,推着百里长珩来到桌前,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
    一碟青菜,一碗蛋羹,一盘竹笋炒肉和一碗鱼片汤。
    都是家常菜,长随取了筷子往百里长珩手里塞,尔后道,主君用膳吧,属下去打扫后厨。
    百里长珩捏着筷子张了张嘴,你吃过了吗?
    未曾。
    百里长珩捏着筷子转了两圈,小心翼翼道,坐下一起用点吧。
    长随躬身行礼,多谢主君美意,属下还要打扫后厨,就不
    太恭敬了,百里长珩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是有人给了他一拳,这一拳外表看起来没伤,连红痕也没落下,可内里,血肉已碎。
    百里长珩受不住这种氛围,他没听下去,摆摆手让长随出去。
    长随深深看了百里长珩一眼,悄声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百里长珩撑起的脊背砸在轮椅的靠背上,寒毒肆无忌惮的蔓延,百里长珩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任由寒毒冻上他的耳朵,冻上他的双腿,冻僵他的双手。
    百里长珩抬手,试图去夹什么,可才抬起手,筷子就从手间落了下去,「噼啪」砸在地上。
    百里长珩愣了愣,躬身去捡。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不知道长随给的筷子落到了哪里。百里长珩尽力摸索,附近摸了个遍也没有筷子,百里长珩想往远处摸摸,一个不查,整个人从轮椅上摔下,膝盖猛然磕在冰冷的地上,疼的百里长珩白了脸。
    百里长珩摔倒在地上,终于摸到了那一双筷子。他抓住筷子塞进怀里,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半天不动。
    百里长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不就是一双筷子吗,掉了喊人来捡,或是换一双,不就行了,何至于此?
    可他明明清楚,却还是这般做了,弄得自己狼狈至此。
    直到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百里长珩才急急忙忙转动灵核压下寒毒的蔓延,起身坐回轮椅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
    长随敲门后进来,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这屋里比刚刚他离开时冷了许多。
    长随看向百里长珩。
    百里长珩正在安安稳稳喝鱼汤,瞧不出半分不对,不是说打扫后厨去了?怎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随默了片刻,魔迭扫过了。
    百里长珩哦了一声,悄悄转动灵核活动手腕,他绝不愿让长随知晓刚刚那事。
    长随等百里长珩吃完了,扶着人上床后回去收拾碗筷。
    百里长珩靠在床头,没话找话,胡言死了。
    长随一顿,没能想起来那是谁。
    对于这种不重要的人和物,他向来是懒得记,现在想不起来胡言是谁,不知如何搭话,只能沉默着收拾东西。
    而在百里长珩看来就是长随连与他谈话都嫌浪费时间。
    百里长珩偏了偏头,实在是不想接受,脆弱的喉结滚了滚,他缓了口气,疲惫道,收拾了东西你就出去吧。
    长随应了一声,提着食盒离开。
    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百里长珩拥着被子坐在床头,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脚步声远去,外边安静了一会儿骤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股魔气票进屋内。
    百里长珩敛了眉目,披上外衣,进。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魔侍推门进屋,跪在百里长珩面前,大人,魔主遣奴来服侍大人。
    百里长珩挥挥手示意他起来,可有可无道爱跟着便跟着吧。
    魔侍起身,悄无声息融入灯火照不见的黑暗里。
    百里长珩叹了口气,脱了外衣往被窝里一钻,非常想长睡不醒,一了百了。
    长随收拾了碗筷回到后厨,魔迭从他手里接过食盒,你去吃点东西,我来洗碗。
    长随一言不发,从魔迭手里抢回食盒,放在小桌子上将里边的菜一一端出来。
    和平常一样,即便只做了三个菜,百里长珩也只是每样吃了一点点,捡着边上吃,若是不仔细看,可能都会觉着这些菜没人动过。
    长随非常自然从出轨里的取出新的一份新的碗筷,给自己盛了碗汤。
    魔迭: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魔迭没再管长随,从窗户翻进百里长珩的屋子,一眼就瞧见了低调立在角落处的魔侍。
    魔迭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皆看不出这位魔侍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可她就是有一种古怪的知觉,这魔她见过。
    百里长珩从被窝里探出个头来,有门为何天天翻窗?整的跟偷情似的。
    魔迭笑了,背着长随和你私会,可不就是偷情。
    滚。百里长珩笑骂一声,坐起身来,说吧,大半夜闯我卧房,到底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闲。魔迭件了个凳子坐下,朝着角落里的魔侍努努嘴,那位涅野魔主不放心你?怎么还派了个耳朵来?
    说是保护我,任我差遣。
    魔迭哼哼两声,理由罢了,实际上是监视吧。
    百里长珩不以置否,只说,没事便出去,等会长随会来,被他瞧见咱两在一个屋不好。
    魔迭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是,属下告退,您等您的意中人吧。
    魔迭走后没多久,长随果然回来了。
    他一进门,也发现了在角落的魔侍,百里长珩以为长随会发火,会把魔侍赶出去,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跟长随吵一吵,然后让长随把不开心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再哄一哄。
    可长随只是面色不虞盯着魔侍看了一会,便转头朝着百里长珩行礼,主君,属下来替您点安神香。
    百里长珩的期待再次落空,赌气似的道,不用,出去。
    长随顿了顿,也不太明白百里长珩这又是生哪门子气,他想了想,还是往香炉里填了香才出去。
    长随出去后也没走远 就靠在百里长珩的门边上,抱着剑发呆。
    走廊上只有百里长珩的房门前点了烛灯,别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长随的影子划过走道爬上对面墙壁随着烛火摇曳轻轻晃动。
    虹桥的夜里很安静,安静到长随能听见往生海浪翻滚的声音,还能隔着屋子听见百里长珩均匀的呼吸声。
    长随明明知道这儿很安全,百里长珩不会出半点事,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换个房间休息,反正换个房间也睡不着,反而站在百里长珩门口,听着百里长珩的呼吸声,他有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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