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能不恨!
    成昭帝已经喘不上气来,他惊恐地挣扎着,嘴唇蠕动,吐出两个字:雪楼!
    雪楼。
    萧执月垂目,终是松了手,不等成昭帝出声呼救,他就用布塞住成昭帝的嘴,取出一个小瓷瓶,在火中滴了两滴褐色的液体。
    一股刺鼻的味道氤氲开来,成昭帝嗅到那种味道,便因呼吸苦难而挣扎起来,萧执月坐在他床边,掖了掖被角,活似个贴心的儿子。
    祖父说,雪楼是父亲的字,母亲给我取字雪楼,是为了怀念父亲。陛下您呢,每次假作亲昵唤我的表字,可是想起死于你手的我的父亲,还有因你色、欲熏心而服毒自尽的我娘?
    成昭帝眼神中透出恐惧来。
    萧执月拿了一些药,缓缓地涂在皇帝被掐红的脖子上,细致耐心。
    他的确想像捏断一截朽木一样折断皇帝的脖子,可这样会引来怀疑。
    于是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暴虐,将自己来过的痕迹消除干净,制造成昭帝病死的假象。
    是啊,你怕死,谁不怕死呢。父亲怕,我娘怕,秦太傅也怕。可是,你逼死了我的父母,还想害死我的太傅,陛下,这是你迟来的报应。
    成昭帝浑皇的眼珠子从眼眶凸出来,他痛哭流涕,喉咙里发出求饶的咯咯声,可坐在床边的青年依旧细致耐心地动作着。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擦掉手上的药,萧执月从一边的暗格里取出成昭帝早就准备好的遗旨,取出笔墨,悬腕,缓缓写下一行字。
    成昭帝面色逐渐发青,他朦胧中看到了死去的皇贵妃竹辛蕊依在一座红桥边含笑向自己招手。
    一会儿,那穿着白衣的丽人骤然变成了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周濂,到了最后,又变作周濂带着竹辛蕊携手要走过面前的那座桥。
    回来,辛蕊,那是他的阿蕊!
    成昭帝伸出枯槁苍白的手,徒劳地想握住缓缓离去的女子的衣袍,却只抓了个空,而一张添了一行小字的圣旨被放在了他的眼前,展开。
    萧执月怕成昭帝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凑在皇帝耳边,低声一字一字将添的那句话读出来。
    朕命皇长子萧执月做监国摄政王爷之职,统帅禁军,兼任三军元帅,授予虎符,钦此。父皇,我最后再唤你一声父皇,你既夺走了我的一切,给我一个皇长子的虚名,不若就拿你萧氏江山来还,如何?
    咯咯咯
    成昭帝看着和自己毫无二致的笔迹,眼珠子上翻,面色赤红,又转作青黑。
    传国玉玺在萧毓风手里,要是彻底篡改诏书,一眼就能被识破真假,萧执月便只在空白处写了一行字。
    将改好的遗诏收起放回原处,萧执月垂眸整理好衣袖,笑得讽刺:陛下好奇为何我会模仿的你的笔迹?可亏得陛下给我找了位好夫子,您练过的临摹字帖,我练了百遍之多,可不就是能以假乱真了么?
    而后,他取出塞住成昭帝嘴的布,丢到火盆里。
    夜深了,我该走了。陛下,黄泉路上见到我的双亲,您可别忘了告诉他们,我周执月,已经替他们报了仇。
    话音刚落,成昭帝便没了气息。
    成昭帝被活活气死了。
    同一时刻
    【叮!任务「暴虐摄政王」完成,奖励积分15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站在窗边的秦牧野被系统的提示音惊醒回神,他看着天空中凉薄的秋月。
    得到了远超一般任务的积分,秦牧野却无法高兴起来。
    因为这个任务的完成,代表着萧执月和原文一样,痛苦又迷惘地杀死了仇人,那个他曾经当做父亲的人。
    即使成昭帝是害死自己双亲的仇人,可那个人也是幼年时带给萧执月温情的人,终其一生,萧执月都因弑父之举而疯狂,偏执。
    然而不杀死成昭帝,不复仇,又对不起生父生母,萧执月的一生,因成昭帝的私欲而彻底割裂,陷入了泥淖。
    他的身世,是他摆脱不了的原罪。
    是解不开的死结。
    亲手逼死成昭帝的萧执月,彻底疯了。
    面上没一丝表情,他静静地看着死去的帝王,抬手想合上成昭帝布满血丝的眼睛。
    但无法合拢,这个高高在上随意摆布他人命运的皇帝,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萧执月与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对视片刻,唇角勉力扯了扯,转身搜出虎符,找到皇帝给储君留下的削藩和清缴世家的密令,整理好一切,这才跃上房梁,消失在了宫中无尽的黑夜里。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声鸣钟响彻皇宫内外。
    大内总管匆匆来到东宫,好不容易才从秦牧野这里寻到了昏昏沉沉地萧毓风,浑身颤抖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一开口,就让萧毓风彻底清醒。
    太子殿下,陛下,殡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病弱贵公子13
    南辕北辙
    其后的事情,便不是秦牧野这个外人能知道的了。
    国丧期间,皇宫内兵荒马乱,秦牧野被萧毓风早早送回了秦家,萧执月要拉拢世家藩王,也没了音讯。
    元岚国短短半月就连番动荡,谁都没料到,新皇之上多了一位摄政王,手握兵权,还联合了世家门阀夺走君王权柄,新君刚继位就诸多不顺。
    摄政王有意将成昭帝遗诏泄露,遗诏中被重点关照的藩王世家或明或暗都倒戈向摄政王,他们沆瀣一气,借阁老之手罢免了忠心于成昭帝的数位阁老,由摄政王收拢的年轻官员替补而上。
    这日下了朝,新皇和摄政王留下部分大臣,要推举新丞相,秦老侯爷借口不适早早退下,回了家越发愁眉不展。
    他虽忠于皇室,可如今皇帝要拿世家开刀,秦家家大业大,自然是躲不掉的。
    何况,秦牧野做了太傅,秦家被当成了新皇一派,早把摄政王得罪狠了,就算投靠摄政王,也落不得丁点好。
    进退不得,当真要愁死人。
    秦远峰头发都要愁白了,一推门又看到秦牧野斜倚在贵妃榻上抱着半个大西瓜,正用勺子擓西瓜吃。
    秦远峰大步上前,劈手夺过西瓜:逆子,太医都说你好生养着,不能吃太多寒凉蔬果,你这般吃秋瓜,不怕伤到胃吗?
    三年来好生将养着,又有御医轮番诊治,秦牧野才有了点起色,但偏偏身子骨差劲的人自己根本不注意。
    秦牧野举着盛着瓜心的勺子,慢吞吞地塞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后,才满眼寥落道:我这不是刚开吃么,知道了,你穷,买不起西瓜,我省着点,留下给您吃。
    这破身体,想多吃点东西都不行,唉。
    秦牧野背着手溜溜达达地离开堂屋,忧郁望天:系统,男主们已经好几天没来骚扰我了,外头也没我人品卑劣杀人未遂的传闻,我们的任务果真是要黄了啊。
    【是的呢,宿主。】
    这下子,连最后的快乐也没了。
    秦牧野:唉唉!
    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唉声叹气什么?秦远峰大怒,不就是不让你吃瓜么,值得这般要死要活的作妖?
    秦牧野背着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在叹息,世人皆苦,人间不直的啊。
    要是男主都是直男,何至于坑他至此?
    人间不值得?这小子又在放屁!
    抱着只被挖了一勺子的西瓜,秦远峰怒斥一声,但想想儿子说的对,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秦远峰徒手掰开西瓜,给了刚进门的秦安阳一半,自己拿了另一半,父子两就坐在椅子上吃起西瓜来。
    吃完了西瓜,秦远峰擦了擦嘴,对秦安阳道:去看看你大哥,让他不要多想。如今新皇宽厚仁和,就算我儿和摄政王间有误会,陛下也会护住他。对了,切勿告诉你大哥,白日摄政王特意拦下你我询问他近况。
    萧执月没成为摄政王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一朝手握兵权,立于朝堂之上,竟是连新皇都被彻底压制住气势凌人,还阴鹜暴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这么位摄政王,早朝后将秦远峰父子拦下,皮笑肉不笑地询问秦牧野心情如何,可曾挂怀过他这个摄政王,不像是弟子关怀老师,更像是索命恶鬼,可怖至极。
    秦远峰担忧更甚,摆了摆手,秦安阳便去看他大哥,不一会儿,他又抹着汗跑了出来。
    爹,不好了,大哥进宫面见圣上和摄政王去了!侍候大哥的王平说,大哥还写了一篇文章,我在地上找到了大哥写废的纸,爹您看!
    秦安阳递过的纸上,锐利的墨字几乎要破开纸面:秦太傅讨萧执月檄。
    讨萧执月檄
    秦远峰眼前一黑:这个逆子!他当真是嫌命长了,萧执月已经疯了,连新皇都得避其锋芒,他还上赶着触霉头!安阳,快去备马,为父得把他抓回来!
    然而秦远峰还是迟了一步。
    他紧赶慢赶,到了皇宫就得知秦牧野被请进了宣政殿,到宣政殿内,便看到议事的大臣乌泱泱跪了一地,新皇和摄政王坐在桌案两端看着正中一人。
    蠢蛋儿子就站在众人中央,可劲儿地作死中。
    再听听他大放的厥词
    萧执月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先帝时探花周氏之子也,德蒙圣恩,然不思圣眷,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目无尊长,辖制君王。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秦远峰倒抽一口冷气。
    宣政殿内众大臣听得秦牧野所言,无一不是冷汗涔涔。
    摄政王意图夺取皇位,这是大家心照不宣默认的,新帝才上位就被摄政王压制住,太傅如此直白地点出这一点,怕是要被摄政王丢进诏狱,再被新帝厌弃。
    左右都落不得一丝好。
    视线尽头,秦牧野拂袖振臂,指着皇帝和摄政王,张狂肆意。
    君之师,鄙弃于幽宅;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萧庭岚之不作,秦威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前朝国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萧澜庭是元岚国开国皇帝的兄弟,也是威名赫赫的护国将军,而秦威侯,便是秦氏先祖,那位尚了开国长公主为妻的将军,初代秦侯。
    萧毓风和萧执月齐齐都看向跪倒在地的秦远峰。
    秦远峰人都麻了,众目睽睽之下已来不及阻止儿子,他哆嗦着瘫倒在地,眼神发直,思忖着该怎么护住儿子,护住他老秦家。
    秦牧野正在激情背诵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根本没注意到便宜爹来了。
    元岚也有诸如「燕啄皇孙」示警,「龙漦化人」的典故,全文引用背诵的确毫无难度。
    突然,秦牧野察觉上首皇帝和摄政王神色古怪,顺着萧毓风和萧执月的眼神看过去,这才看到自己便宜爹快要气晕过去的可怜模样。
    秦太傅一梗,赶忙掩饰性地咳嗽几声。
    布料摆动的窸窣声响起,坐在上位的一人站起,端起茶壶倒了杯茶,苍白如石膏的手指捏着杯盏伸过来,温热的茶水被递到了秦牧野唇边。
    喝口茶,缓缓,你身体不好,还是勿动肝火为好。
    秦牧野皱眉看过去。
    半臂开外,萧执月眼中密布血丝,瞳孔发黑,眼底青黑不掩疲惫,神情却有些隐隐的亢奋,猩红唇瓣勾起,嗓音暗哑:我竟不知您心里是这么看本王的,不尊师长?既然如此,那我便尊一回太傅,为太傅奉茶一杯,你可愿原谅本王?
    仗着没人敢抬头看站着或坐着的三人,萧执月回头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萧毓风,一手端着温茶,一手压住杯盖,就要亲手喂秦牧野喝茶。
    萧毓风双手握紧,青筋毕现,沉声道:摄政王,太傅字字珠玑,所言非虚,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非也,我最是敬慕太傅,尤甚陛下百倍。
    萧执月盯紧秦牧野,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得异常的唇瓣。
    如毒蛇在嘶鸣。
    正因太傅字字珠玑,文采引人心动,本王才要这般,不若不敬师长,不爱护弟弟,岂不是要气坏了太傅?
    然不等他再动作,手就被秦牧野稳稳按住。
    瞥了发疯的萧执月一眼,秦牧野当真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两口茶。
    背了一大段古文,他还真有点口干。
    秦牧野润好嗓子,调理一下气息,整理好衣袖后,继续怒视萧执月。
    萧执月不闪不避,收回手,瞥了秦牧野一眼,就着秦牧野喝茶的位置,将剩下的茶水慢慢喝干净,还轻缓地舔了舔茶杯沿。
    秦牧野:
    是他输了。
    这个人实在太变态了!
    心累不已,他干脆不看萧执月,指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勋贵们继续破口大骂。
    你,你,还有你!李阁老,孙副相,郑提督!我有一言问尔等!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宗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先皇。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萧执月眼光一闪,回头看向萧毓风: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太傅心怀天下,所言振聋发聩,陛下认为呢?
    萧毓风看着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模样,只觉口中泛出淡淡的血腥味。
    怨怒,却无计可施。
    幼时的预感,终是成真。
    母后说的对,萧执月果真是一条毒蛇,盘踞在他身边妄图夺走一切的毒蛇!
    萧毓风终究不是张狂荒唐的萧执月,他是元岚的君主,再怒,也得保持帝王风仪,闻言颔首赞许道:摄政王说的正是,太傅如此之才,世所罕见。
    摄政王眸色晦暗,低低地笑起来:正是,太傅如此之才,却被鄙弃于幽宅,是本王和陛下思虑不周,陛下觉得,如太傅胸襟抱负,该在何处施展?
    萧毓风眼中划过一道锐芒:朕觉太傅之才,任丞相一职,当再恰当不过。
    此言一出,宣政殿内跪着的众大臣齐齐一惊,连秦远峰并秦牧野父子也愣住了。
    丞相手握实权,能调配地方人手,指挥地方政务,乃皇帝和摄政王之下,最显赫且有实权的职位。
    秦牧野这才将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得罪了所有人,皇帝这般任命,是被气疯了吗?
    更诡异的是,听了皇帝所言,摄政王竟也抚掌大笑:正是,太傅这三年来兢兢业业教导陛下和本王,才能政略品行,陛下与本王再清楚不过,唯有丞相之职能配得上太傅,善,大善!诸位可要向秦相一般,为国家社稷鞠躬尽瘁!
    故意挑衅萧执月,正等着被激怒的黑化主角攻当面讽刺才学,继而名声扫地的秦牧野:
    这个世界怕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注【1】【2】【3】皆引用自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因剧情需要略有改动。
    第15章 病弱贵公子14
    气吐血了
    秦牧野再一次深深地认识到,他就不该对不争气的攻受二人组怀有期待,他们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打工人的心!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不远处,那两个他抱怀期待,最终却令他失望的主角们。
    萧执月敏锐地看过来,眼神微眯,就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在秦牧野眼中就像是上映的老旧电影,骤然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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