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同往日,今日的顾珩,不再是睥睨群臣的丞相。比起牢狱中的阶下囚,也不过是多了一分圈限在清平观的体面。
    好在他此刻的衣着容貌,还不算太过落魄。
    你是怎么进来的?
    秦观月特意赶在典狱司接手清平观之前,打点了看守清平观的侍从,扮成侍女的模样,得以入内。
    她尚有许多话要当面与顾珩细问。
    她分晓不清这其中的玄妙,也不知顾珩究竟有没有翻身的机会,她要亲自看他。
    秦观月顺手牵起顾珩腰间的玉佩,把在小手里玩看。
    清平观中都是乾道侍奉,唯一伺候丞相盥洗的女侍,今夜还吃坏了肚子,无法服侍丞相。故而,内府只能调遣我来伺候丞相盥洗。
    她不提及顾珩眼下的处境,只是说到此处,抬起那双妩媚的眼:丞相,让奴伺候您用浴吧。
    秦观月闭口不提她的忧疑、她的猜忌、她的担忧,她深知眼前的男子是一只假寐的虎,只要些许风吹草动,都会引得他一阵警觉。
    何况,是在这个当口。
    我自己来。顾珩抬了抬眸,眼底并未明亮,而是有些暗淡。
    秦观月心中一沉,或许当今的形势,确实不甚明朗,也不偏爱于顾珩。
    秦观月没有与他争执,缓缓松了手,乖顺地退到一旁。待顾珩自行打理好一切,她才跪在浴桶边。
    她握着铜枓勺,舀起一捧温度适宜的热水,缓缓地向下倾倒。
    几日未见,珩郎似乎有些消瘦。
    她的话如她的动作一般,轻轻柔柔,却颇具深意。
    再抬眼时,秦观月已回到浴桶边,那双柔情的眉目,不施粉黛但也不落俗套,即便透着雾气也能瞧得清晰明朗。
    珩郎,别多想了。
    盥室只亮着几盏灯,明暗不一的灯落在顾珩幽深的眼里,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秦观月宽慰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顾珩的口中套出些许真切的话来,她勉强神色,好让自己显得平淡正常些。
    局促的浴桶内,秦观月舀着热水不断续进去。
    她今晚并未着妆,因而显得格外清明,在雾气衬托下,更有一番出水芙蓉的意味,秦观月将下巴放在浴桶沿上。
    珩郎,我很怕。她小心地试探,抬着湿润无措的眸子望着他。只是我一介女流,又哪里懂得庙堂之事,心里急得很,却不知如何做才能帮到珩郎。
    顾珩知晓她怕的是什么,他在昏暗的灯光里抬眼端详着秦观月的神色。
    事到今日,他倒有些想知道,若自己真一朝失势,秦观月会作何反应。也想知道,她之前的那些情语,又几分真情意?
    顾珩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抚了抚她略显憔悴的眉梢。
    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是此时不是同她全盘交付的时候,他更想一探秦观月的心意。
    月娘,眼下的形势,恐怕是我要拖累你了。如今,我也只能尽力保住你的平安。
    听见此话,秦观月心中倏然大惊,眸子里流转着一丝茫然的惊惧,缓拨着水的手骤然停了。
    她又怕顾珩察觉自己的异样,忙装作无事般继续缓缓拨着浴桶中的温水,堪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无论珩郎如何,我对珩郎的心始终如初,我只是怕珩郎受苦。
    顾珩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却让秦观月感到通体一寒:月娘真的这样想吗?
    秦观月垂眸掩住眸中的恍惚,有些心虚地看着他的耳廓。
    当然。
    顾珩对上秦观月的眸,这次,顾珩更像是决绝的掠视,逼的秦观月无法躲闪,亦无法逃离。
    顾珩握住秦观月在续热水的手腕,字字坚决,仿佛在推翻秦观月之前的句句心意。
    既如此,月娘便证明给我看。
    明月高悬,阴云翻腾,清平观中一方圆缸中的一双鱼儿正摇尾游弋,时光流逝,万千暗涌之上永远只流露出一派安宁与静谧。
    平康茶馆的雅间内,一壶泡好的龙井正倾泻于盏内。
    黄守仁此事,算办的利索。
    秦国公将茶壶停稳,笑言:不经您的提点,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人也相应的褒夸秦国公,便将话锋引向他:秦国公此事筹谋良久,也是费心思了。
    秦国公不敢居功,推诿道:陛下自幼养于太后膝下,与太后母子情深。且经内帑一事已对顾珩起疑,一切是水到渠成了。
    我交待你办的事,你要紧些办好,否是怕顾珩有东山再起之势。那人饮下一盏茶,再续:今科科考也要开了,你等在其中遴选些可用之才,在朝中,与你我有利。
    清平观因被典狱司接手后,虽明面上留了这位曾经丞相的体面,但私下里,这些狱卒皆以严律相待,每日粥菜均只留性命之数。
    这不是燕帝的旨意,是他们对于折辱顾珩而生出的一丝快意。
    顾珩被圈时,曾向燕帝请旨此罪责愿一人承担,不涉他人。因而贺风被带入典狱刑讯了一番后,即被放了出来。
    贺风被逐出了宫,清平观中只留无尘一人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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