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的,又岂止是当年的书信?
    周文怀不是他死去的父亲,他就是他,是周家如今新的一家之长。
    他有他的责任与抱负。
    周临渊坐马车出去的时候,脑海中还在想着父亲说的话。
    如今新帝又想重新用盐引的法子,找户部拿银子花。
    当年的事情,肯定还会再次重提。
    他们需要旧事来为自己的利益做垫脚石。
    人命从来不重要。
    几条,还是几十万条,都不重要。
    若宋家真的还有人活着,未必是好事。
    因为盯着宋家的人,只想利用尽他们最后一寸骨肉而已。
    罢了,二十年了。
    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顾豫问周临渊:三爷,去不去茶铺?
    明日就是除夕,表弟顾则言也回京了,周临渊正要去一趟舅舅家,没时间去茶铺,他道:不去。
    顾豫直接就说:三爷,那头盯着的小子,刚才来说,有个男子今天进了茶铺,许久都没有出来。
    许久没出来?
    那就不是陌生人,而是虞冷月的熟人了。
    听口音,不像咱们京城的,和掌柜的口音很像,估计也是金陵来的。
    还是故交。
    周临渊目光微滞,片刻后,仍旧冷淡地道:去顾家。
    顾豫也就直接驾马车去了顾府。
    -
    虞冷月和雪书没想到,在京城都能碰到故人。
    青荣哥哥!怎么是你!
    虞冷月来开的门,眼睛瞪得老大。
    林青荣一身粗布棉直裰,背着大小两个包袱,风尘仆仆,望着虞冷月笑了笑,举起手里的嫦娥奔月的竹筒,说:一进京在外面看到了这个,闻到味道就知道你们俩做的,昨天开始打听了一路,今天才找到这儿。
    虞冷月欣喜异常,迎着林青荣进门,关上门,挡住外面的风雪,笑吟吟道:快去后院喝热茶去去寒。
    他乡遇故知,当然心绪无限。
    不过千言万语都不急在一时半刻。
    林青荣笑一笑,随着虞冷月一路进去。
    路过前厅时候,他扫视了茶铺一眼,将铺面里的气派陈设,全都不动声色囊括在眼底。
    雪书还在烧热水,听见动静,以为是顾豫他们来了,提着水壶去厢房备热茶,一出厨房,见到林青荣,惊得水都差点打落在地上。
    还是虞冷月提前预料到了,笑声提醒:水,水,放地上!
    雪书才把水壶丢在地上,擦了手睁大了眼睛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青荣,喊道:青荣哥哥,你怎么进京了!
    林青荣这会儿才冲两个人,有模有样地作揖道:二位妹妹有礼。我的老师让我来京城里提前准备下场,我随赶考的同窗一同来的,本来一个月之前就该到的,路上天气不好,又遇到了一些意外,耽搁了,现在才进京。
    雪书帮忙取下了林青荣身上的包袱,问道:就带了这点东西进京吗?
    林青荣随她们二人进屋烤火,笑道:不是,有些放在考生落脚的驿馆,托别人帮我看着了。这些是要紧的东西,就随身带着。
    雪书一听很是要紧,找了个柜子,仔细搁着。
    虞冷月泡了茶,还拿了点心过来给林青荣先填肚子,说:你先垫垫,晚上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林青荣身上的干粮早就在船上吃完了,这会儿都饿急眼了。
    到底是读书人,十分克制,不疾不徐地吃起来了。
    他长得疏朗正气,眸中似悬春日朝阳,瞧了总叫人觉得温柔和善。
    纵有些狼狈,举手投足间,也掩不住谦谦如玉的气质。
    林青荣到底是吃呛着了,猛然咳嗽一声。
    虞冷月和雪书对视一眼,双双发笑。
    林青荣大半年不见她们,有些不习惯,顿时羞红了脸,又想起从前在金陵的日子,大大方方用袖子抹了抹嘴,自嘲笑道:实在是想念妹妹们的手艺,吃急了。
    两人耐心等林青荣吃完,才打听起他家里怎么样。
    林青荣说:祖母和母亲都很好。又苦笑道:就是常常念叨你们。
    虞冷月和雪书一起沉默着。
    林青荣的大名叫林明正,青荣是他的字,虞父给他取的。
    因为他是虞父最得意的学生。
    两家从前还当过几年的邻居,认识了十几年了。
    他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寡妇,十分温柔的两个女人,从来不发脾气,对谁都是笑意融融的,在这样艰难的世道里,靠着一手绣活儿,把孩子拉扯大。
    雪书的女红,就是跟林夫人学的。
    还有她们俩初来月事时,都是林夫人帮忙做的月事带。
    林青荣又道:你们放心,我没有告诉母亲和祖母,你们来了京城。
    他坦荡凝视着虞冷月,以此告诉她,他履行了君子之约。
    虞冷月怅然笑道:我知道青荣哥哥不会说的。
    晚上,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不免谈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林青荣家里还很贫穷,根本读不起书,就在私塾外,蹭虞父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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