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年x月x日
    是我大意了, 怎么能让鸟下水呢。”
    生日派对结束后的第二天,郁家泽被郁父叫回了老宅吃饭。
    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得为自己冲动买单的鸿门宴。
    他揉了揉太阳穴, 下了车,走向主宅。
    现在才傍晚时分,距离他刚完成上个应酬不到一小时,胃里塞满了东西。可老头子才不管这些, 他习惯早吃饭, 而且这个点正是郁晨阳放学回来的时间,少年长个,当然不能饿着肚子。
    饭桌上的菜色就更加不合他的胃口,清清淡淡, 没有一处惹人下筷的欲望。
    他毫无意外扫了一眼全桌, 就近夹了一筷子菜, 当作口香糖似的在嘴里嚼了半天。
    郁父喝了口松茸汤,瞥着郁家泽的动作,非常不满道:“你比晨阳都还没吃相。”
    郁家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郁晨阳, 男孩感受到视线, 三伏天都打了个冷颤,把头往饭碗里压了压。
    “那当然是您二位教得好了。”
    他特意点了郁晨阳身边坐着的女人,他的“后妈”。
    女人闻言尬笑道:“哪儿的话, 我们晨阳离哥哥还差得远。”
    郁家泽夸张得摇头:“做小伏低这方面, 我还真没学会你们一点皮毛。”
    母子两人脸色僵硬,郁父把勺子往汤罐中一掷, 发出砰嗙的回响。
    两人又是吓一跳,而始作俑者脸色不变,把嚼得细碎的菜叶吞了下去。
    “狗嘴吐不出象牙!”郁父从旁夹起雪茄, 恶狠狠地抽了一大口,“你对着家里人说胡话也就算了,昨天在齐家那小子面前你说什么呢?是不给我脸还是不给人齐部长脸?!”
    郁家泽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点,不想让那股恶臭的味道近身。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表达了一下我的担忧。”
    “别装傻充愣!你玩女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但你要是玩昏头了,你自己看着办!”
    郁父拍桌而起,转身就上了楼。
    女人赶紧跟了上去,郁晨阳嘴里还塞满了饭,呜呜嚷嚷地跑进了房间。
    郁家泽望着满桌空荡的座位和仿佛有数十人享用的华美菜色,对着佣人房的方向大喊:“刘姨!”
    背部已经佝偻下去的刘姨很快过
    来,用平板的语调问道:“大少爷,有什么事?”
    “给我从厨房拿胡椒粉过来。”
    “大少爷,没有胡椒粉。”
    “其他辣的调料呢?”
    “都没有。”
    郁家泽点点头:“不错,老头子吃得很健康。”
    他起身往门口的方向刚走出两步,突然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端起就近的一盆菜,往桌子的正中心砸去。
    飞裂的瓷盘粉末像迟来的胡椒粉,洋洋洒洒地落入其他盘中。
    他这才脸色稍霁地离开。
    出了郁家老宅,郁家泽漫无目的地将车开上了空无一人的国道。
    他随手点开手机通讯录,上下划拉了半天,眼神冰冷地准备摁灭屏幕时,手指忽然一顿,停在了乌蔓的名字旁边。
    犹豫了仅仅一秒钟,他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三下,拨通了。对面的人接起电话说了声您好,混杂在吵嚷的背景音中。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
    “我要见你。”
    乌蔓吃惊了一下,斟酌着他话里的语气说,欲言又止:“您这是……”
    “我现在回家了,你也过去吧。”
    “等等等等!”乌蔓提高音量,“我没法儿那么快赶过去。”
    “多久?”
    “最快也得……四个小时吧。”
    郁家泽沉默了一下。
    “你不在北京?”
    “嗯,我刚落地上海,有个广告要拍。”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捻,笑道:“既然如此,就算了。”
    他轻嗤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转道开往另一个方向。
    开往他的“解闷之地”。
    夜色会所,某高级vip包厢。
    齐少推门而入,里头已经坐满了一圈的人,都是泳池派对上的那些人。其中郁家泽坐在主位,正抬眼看向他。
    他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没有入座的意思。
    “难得啊,郁少居然主动组局。被邀请来我真是荣幸。”
    郁家泽自然地端起两杯teila,主动起身走到门边,将其中一杯递给齐少。
    齐少挑了挑眉。
    “上次小东西扰乱了你的生日趴,我内心可一直过意不去。”郁家泽仰头,将手中的teila一饮而尽,喉结在迷离的光中上下滚动,“这一次我做东,你放开了玩儿,咱们今晚只讲究痛快两个
    字,怎么样?”
    齐少接过酒,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只讲究痛快。”他也干脆地把那一小杯酒灌下肚,舔了舔唇,勾着郁家泽的肩头这才入座。
    郁家泽扫了一眼他搭上来的手,眉间不动声色地拢进半寸。嘴角却笑得更加开心。
    酒过三巡,少不了助兴的节目。
    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回进来的人非常多,一水儿的美人,还有个别雌雄莫辨的男孩子。
    郁家泽对着齐少举了举酒杯:“都是刚进来的上好货色,干净着,你随便挑。”
    齐少挑眉:“让我先?那万一我挑中了你看中的,多不好意思。”
    郁家泽耸了耸肩:“你喜欢最重要。”
    “所以你不介意我挑走你喜欢的?”
    “当然。”
    齐少这才兴致高昂地站起身,在一字排开的美人阵前慢慢晃过去。
    “这个……还是这个?”
    他恶趣味地着在一个面前停留,状似要选她,惹得对方露出期待又惊喜的神色,再毫不留情地甩下离开。
    对此郁家泽只是掂着手中的骰子,他根本不在意他最后选了谁。就像一个人根本不会对别人点餐时选择哪道菜感兴趣。
    齐少戏弄完了一圈,两手空空地坐回位置,摇头道:“怎么办啊郁少,这些人都不够味啊。”
    “是吗?”郁家泽粗粗扫了一圈,伸手点了左边第二个女人,“这个比你上次带在泳池边的那个漂亮多了,不喜欢?”
    被点到的人立刻出列,仿佛郁家泽是她的教官,而她是渴望被他受训的士兵。
    齐少沉吟道:“比起那个确实增色不少,但是我琢磨着那天泳池里的另一个人,就还是差太多了。”
    郁家泽惦着骰子的手一顿:“哦?”
    齐少拉近距离,压低声音揶揄:“郁少刚不是说不介意我挑走你喜欢的吗?既然如此,把上次的那个人送给我。”
    郁家泽语气莫测道:“我记得你说过她不怎么样。难道齐少的口味也突然大变了?”
    “也不是多喜欢,主要泳池让我丢面儿的份,还是那个妞挑起来的。我就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不然这口气,一杯teila可浇不灭。”
    郁家泽闻言向后倚靠着沙发软背:“我是无所谓,就怕你失
    望。那个小东西可很无趣。”
    “无不无趣,玩过才知道。”
    “那你拿走了我的,我身边不就空了?”
    齐少哈哈一笑。
    “你不是刚才点了一个说漂亮的吗?”他扭头对着出列的女人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这么不机灵,没听见人家郁少说看上了你吗?”
    女人有些进退两难,但还是大着胆子走到了郁家泽身边,替他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献上。
    郁家泽盯着齐少,两人的眼神在声色犬马的灯光中对峙了几秒:“齐少考虑得挺周到,备胎都帮我选好了,那我哪还有不放人的道理,对吧。”
    他将手中的骰子交到齐少的手中,转而拿过女人递过来的酒。
    女人见他轻啜,不免松了一口气。
    郁家泽的手揽上她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笑道:“怕我?”
    齐少将骰子扔到一边,心满意足道:“别怕,我们郁少最怜香惜玉。”
    女人乖巧点头,软下身子,挨到郁家泽的怀里。
    一行人折腾到午夜,有些人还要续下一摊,郁家泽打了个哈欠,女人在齐少的眼光示意下,软软道:“郁少,您累了,上面有房间,要不要扶您上去休息?”
    “这里我睡不惯。”郁家泽懒懒地起身,对着一众人道,“就先回去了。你们慢玩。”
    女人尴尬又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郁家泽推开包厢门前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的:“还不走?”
    女人一怔,立刻神色明媚地提步跟上。
    她跟着坐上郁家泽的车后座,提心吊胆又满心雀跃,观察着他上车后便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和刚才在包厢里很不一样。
    显得非常疲倦。
    女人不是很明白,这些公子哥不是来纵情享乐的吗?随便开一瓶酒就是上万,但在他们眼里这些酒连马桶里的清洁水都不如。
    她如果能有这样挥洒的资本,真不知道闷这个字怎么写。
    但不管那些,现下是她的大好机会。
    她坐得更近了一些,裸露的皮肤蹭上郁家泽的西装裤,轻声细语:“郁少,我学过按摩,很专业的,要不要帮您在路上放松一下?”
    郁家泽貌似感兴趣地问:“哪方面的按摩?”
    女人的脸登时一红,掐着
    郁家泽的肩头按了按:“有很多方面,您别急呀。”
    他但笑不语,自始至终没睁开眼,任女人柔嫩的手指在他的肩头和脖子间来回游移。
    车子驶入了别墅,女人眼神一晃,在大门口看见了另一个女人站在那儿。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交错,她确实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有短短的呼吸停滞。尽管对方的装扮比她朴素太多了,穿着粗糙的运动装和鸭舌帽,拎着行李箱,脸上还有奔波的浮肿。
    尽管已经这么狼狈,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毫无疑问地比下去。
    开车的助理此时弱弱出声道:“郁总……乌蔓小姐来了,在门口呢。”
    郁家泽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透过车窗遥遥地看过去。
    女人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他的眼神就像在极夜里等候了很久的人,忽然等来了变化的第一抹曙光。
    那似乎是一种振奋,期待又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神。
    她拿捏不清郁家泽和这个乌蔓小姐的关系,但潜意识让她觉得有危机感,尤其是这个眼神让她预感到……如果今晚有人出局,那个人必然是自己。
    她必须得搏一搏。
    于是她攀上郁家泽的手臂,柔柔耳语:“郁少,我不介意三人行的。”
    郁家泽瞥了一眼她缠上来的手,不置一词,却让女人情不自禁缩回了手。
    “小周,一会儿直接送人回去。”
    郁家泽理了理被女人扒乱的褶皱,推开门下车。
    他走下车,徒步走到乌蔓面前。
    她似乎刚刚已经站在路边睡着了,听到车子驶动的声音才转醒,揉了揉眼角说:“您回来了。”
    郁家泽瞥了眼她还缠在腰身上的旅途枕,好笑道:“跟背了个小书包似的。”
    她这才记起来腰枕还挂着,讪讪地取下来:“赶来得有些急……”
    “我不是说过算了吗?”
    乌蔓毫不犹豫地回答:“对你来说是算了,但对我来说可不算。”
    郁家泽沉默了半晌,嘴角扬起很浅的弧度。
    不远处车中的女人望着这一幕,才反应过来,郁家泽整晚在会所里放肆的笑容都是假的。
    都不及此刻浅到不被察觉的笑来的开心。
    然而这个笑容转瞬即逝。
    郁家泽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
    情道:“你这只小鸟还挺会飞的,还真飞过来了。”
    “哦对了!”乌蔓就地把行李箱打开,零零碎碎的衣服化妆品甚至还掉出来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她尴尬地塞进去,抽出来一包鼓鼓的塑料袋,递给郁家泽。
    “这个是……”
    “开心果!”
    “……”
    郁家泽匪夷所思地瞅了眼手中的袋子,又瞅了眼乌蔓,匪夷所思道:“难道你觉得……吃了开心果,就会开心?”
    “主要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买了这个听上去象征意义好的。”乌蔓摸了摸鼻子,“那你吃什么会开心呢?”
    “辣椒。”
    “……辣椒?!”她闻言脸色一青,小声嘀咕,“辣椒有什么好吃的。”
    “因为辣代表着痛觉。”他轻描淡写,“而痛是最让人忘不了的。”
    乌蔓皱起眉:“那就更不应该吃辣椒了不是吗?”
    “你不懂。”郁家泽抬头望了眼深黑的夜色,“人是靠痛活着的。”
    根本不会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乌蔓自觉说不过他,打开塑料袋,伸手剥了一个开心果,递到郁家泽的唇边,哄小孩子似的说:“吃一颗试试吧。”
    郁家泽注视着那颗开心果,没有动作。就在乌蔓尴尬地准备缩回手时,他张嘴咬住了果仁,舌尖轻扫过她的指尖。
    下一秒,她被腾空抱起,落在男人的怀中。
    他抵着她的鼻尖,嘴里还嚼着果仁,渡到她的嘴里,囫囵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开心?”
    另一端,正美滋滋等待着乌蔓上门的齐少果真等来了人。
    只不过是被郁家泽领走又退回来的女人。
    他耍我?!
    怒极之下他立刻给郁家泽拨去电话,却被掐灭。他更怒火攻心,一个接一个地打。
    郁家泽此时从床上走到了阳台,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脸上笑得非常愉悦。
    他毫不在意地继续掐灭,调开通讯录,欲将他的号码设置成免打扰。当手指滑动到乌蔓的名称上时,他下意识向房内张望了一眼,她正缩成一团,栖息在他的巢中。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低下头,将“乌蔓”的名称备注改成了“小鸟”。
    “xxxx年x月x日
    开心果虽然比不上辣椒,但也勉强可以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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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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