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叁四岁的时候,父母忙起来,她多是和半大的姐姐在家。一次戴宁笙上楼还给邻居动画碟片,戴嘉瞳早就对家里的门锁充满兴趣,拨弄了半天,把自己反锁在门内。
    戴宁笙回来,发现用钥匙打不开门,她扣响家门,和妹妹对话:“瞳瞳,你在吗?快把门打开。”
    戴嘉瞳还是快乐的声调,和戴宁笙玩着游戏:“你要先说芝麻开门!”
    戴宁笙好说歹说,戴嘉瞳同意开门,可是尝试了扭转门锁,发现她已经打不开了:“我不会。”
    这场意外使街坊邻里聚集在戴家的家门口,为首的男人建言献策:“小孩嘛,就是贪玩,你把总闸关了,里面黑灯她知道害怕,就会出来了。”
    “赵叔叔,不能关,她真的会害怕的。”戴宁笙拼命摇头,“她现在是短时间不会打开,不是故意不开,我已经和她说好了。”
    “哎,宁笙,你还不了解你妹妹吗?”赵叔叔大手一挥,“她捣蛋是出了名的,她在逗你呢!”
    男人坚持关闭电闸,屋内顿时陷入黑暗,戴嘉瞳果真笑不出来了,可是她也打不开门,开始大哭起来:“姐姐,我害怕!”
    门外的大人议论纷纷,商量如何打开门,有说踹开的,有说请开锁匠的,赵叔叔命令道:“嘉瞳,你快点打开门,难道你不怕屋子里有鬼吗?”
    男人一味下命令,戴嘉瞳根本无执行能力,戴宁笙听着妹妹哭到颤声,反复地说害怕,心急如焚,自己也哭了起来。
    赵叔叔停下来,撇了撇嘴:“宁笙,你也是上初中的大孩子了,还学你妹妹哭鼻子吗?”
    戴宁笙解释说:“她真的不会,您不要再吓她了。”
    赵叔叔有点不好意思:“行了,已经去请开锁的了,你现在让她别哭,你也别哭了。”
    家具多有锐角,桌上还摆放着烧开的热水,戴宁笙担心妹妹出事:“瞳瞳,等会门就打开了,你不要乱走好吗?”
    戴嘉瞳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头疼,成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挥她,她完全听不进去,哭得愈发大声,像是和他们比赛。戴宁笙柔和的声音传进来:“你别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
    音量不高,却让戴嘉瞳慢慢止住哭:“好。”她娇蛮地说,“你记住不能走。”
    等待锁匠到来和开锁的过程,戴嘉瞳背靠着门坐在地面,不时呼唤一次戴宁笙,听到姐姐的应答,她便会安下心来。
    门终于打开,李韵也因为接到通知赶回家,大女儿和小女儿脸上都挂着泪痕,她哭笑不得地说:“看看你们俩,闹成什么样子。”
    戴嘉瞳看着姐姐,好像哭哭脸是有点滑稽,她破涕为笑。
    童年期大致如此度过,戴嘉瞳的调皮是人尽皆知的,经常被李韵痛骂,偶尔被打打屁股。不过她也从来不改,悠然自在地长大。
    家庭出现真正的变化,是从戴宁笙升高叁开始。李韵一直是争强好胜且有控制欲的母亲,戴宁笙和戴嘉瞳在高压下成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们发展出一套生存之道,基本上已经习惯了。
    但是,在这一年,李韵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易怒,最明显受到波及的就是戴嘉瞳。某一天她拿回一张分数难看的考试卷,吃饭的时候,说一句妈妈做的饭比较咸,当即被甩了一记耳光:“考这么低的分回来,还好意思嫌七嫌八吗?”
    戴嘉瞳有点愣住,白嫩的脸颊浮现出红印,戴航和戴宁笙亦是震惊,她惊叫道:“妈妈!”
    戴航规劝妻子:“是啊,瞳瞳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这么小,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口头上批评批评就算了。”
    “不要干预我管孩子,她上周在学校带领同学爬树,结果人家一个孩子掉下来了,是我亲自向老师和家长赔礼道歉。越来越不像话,现在不管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李韵不满被质疑,“至于你,宁笙,你高叁了,自己的学习还管不过来,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戴嘉瞳说过爬树的事情,她是自己爬自己的,有小男生非要跟在她屁股后面。不过李韵在家中是说一不二的,戴航只有听从的份,他闭上嘴,不忍心多看小女儿,躲到阳台上抽烟。戴宁笙也只好默默地低头吃饭,她从白米里抬起视线,看到妹妹向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她没事。
    其实李韵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使戴嘉瞳的左耳耳鸣了好一会儿,不过等她缓过来,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母亲当天心情不好。
    直到这样的事情越来越频繁地发生。
    戴嘉瞳刚上小学,因为贪玩和不好好念书,功课上面表现一般。戴宁笙知道,妹妹向来是这样贪玩爱闹,可是母亲好像极为看不惯,铁了心要强拗回来。
    戴宁笙放课后,回到家里,陪戴嘉瞳一起写作业,无意间却看到妹妹的腿上尽是掐青的淤伤,她颦眉:“又是妈妈?”
    戴嘉瞳点点头:“因为今天数学试卷发下来吧。”
    稍过了一会,李韵进来检查戴嘉瞳的作业,伸手戳她的太阳穴,开始骂她蠢笨。戴宁笙的心里淤积着闷气,妈妈虽然不会毒打妹妹,但是她认为这和耳光一样,是非常侮辱人的行为,她愤愤地指出:“妈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们呢,大的小的没有一个让我省心,宁笙,你说说自己的成绩是不是比高二倒退了?是谁在费心费力教育你们,还是说指望你爸爸?看看他有没有管过你们。”
    戴航是成年人,他因为家里的氛围倍感郁闷,反正他做生意东奔西跑常年出差在外,索性很少回家。
    戴嘉瞳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是最小的,也是最多承受李韵的打骂的人。不过她不会哭,也不会眼泪汪汪地诉苦。只会在挨打之后,安静地抱着戴宁笙,这是生性活泼的她难得文静的时刻,第二天就会复原如初。
    戴宁笙很想阻止李韵,可是她无能为力,并且自身难保。很多时候,母亲看着她的眼神会令她感觉,她的生活相对太平,是因为目前还没有犯下大错。
    戴宁笙在高二暑假参加过一次恐怖悬疑小说征文比赛,后来刊登在杂志上,她购买一本带回家。这样的闲书李韵是不允许看的,她偷偷地藏匿起来,疑心深重的母亲怀疑她早恋和不务正业,在她房间里搜查,不惜翻找垃圾桶。
    那段时间她处在生理期,当卫生巾掉出来,刺目的红色展开,戴宁笙感觉自尊被杀死。戴嘉瞳走进母女僵持的画面,将作业交给李韵,不着痕迹地踩住那片卫生巾:“妈妈,给你检查。”
    戴嘉瞳的笑容天真灿烂,作业完成得意外出色,李韵脸色好转,不再为难,退出了房间。
    戴嘉瞳翻阅着戴宁笙的文章:“好多字我不认识,姐姐,给我讲吧。”
    戴宁笙缓和心情:“这个故事是我和瞳瞳一起编的呀。”
    暑假的时候,戴宁笙因为阅读了太多恐怖悬疑小说,因为害怕睡不着觉,戴嘉瞳抱着枕头和被子,主动爬上她的床陪伴。此后戴宁笙声称自己高叁压力太大失眠,李韵便同意两姐妹同床睡。
    戴宁笙会和戴嘉瞳讲怪力乱神的鬼故事,两人的手紧牵着,盛夏里沁出汗,可以规避恐惧。久而久之,大小孩子说起心事,比如喜欢的男生。
    戴嘉瞳听戴宁笙讲暗恋,就像在听故事,她昏昏欲睡地问:“和我喜欢我同桌一样喜欢吗?”
    “瞳瞳,你上周喜欢的还不是你同桌呢。”戴宁笙笑说,“我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吧,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戴嘉瞳似懂非懂,她不记得故事的细节,只记下很喜欢很喜欢的定义,枕着戴宁笙的手臂,呼吸绵长地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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