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经徒弟,只是小辈间称呼罢了,黛玉不欲多说,淡淡道,师兄原没想着做官考科举。
    宝钗闻言只当是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顿时没了兴致。宝玉却颇为感兴趣,当即合掌道:回头我也要学一些医理才好。
    宝钗劝他:学那劳什子做什么,你如今不小了,还是正经读两本书才是正路!
    宝玉最不愿意听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只是碍着姐姐妹妹们不好发作。
    黛玉却不管这些,柳眉微蹙道:宝姐姐这话我却不赞同,医者上可济世、下可救民,真真是福泽苍生,怎的就不正经了呢!
    别的不提,只师兄每每提起的牛痘,做成了就是大功德!师兄和太医院为此辛劳数年,到了宝钗嘴里就落下劳什子三字,怎能不叫黛玉生气。
    宝钗笑容一顿,眼神在宝玉和黛玉身上转了两圈,深深看了黛玉一眼,拢着手不说话了。
    宝玉大笑道:妹妹所言正合我意,大夫没什么不好,科举也没什么好处。世人多沽名钓誉,不过一群禄蠹罢了,我倒觉得与其考试科举,与国贼禄鬼之流为伍,还不如与姐妹们一处笑闹来得快活。
    他只当黛玉和自己志趣相合,一时颇为开怀。
    黛玉还沉浸在宝钗看自己的那一眼里,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一眼极怪异,叫人浑身不舒服。虽不知何故,却叫她对宝钗的那点子好感尽去了。
    她还没完全回神,听到宝玉的话眉毛皱得更紧了:你这又是什么话,这世上的官员自然有好有坏,怎能一律归为禄蠹之流?若说世人沽名钓誉,你这般自诩清高岂非也是沽名钓誉?
    宝玉被怼得愣住了,三春姐妹也面面相觑。
    黛玉回过神也觉得自己仿佛师兄所说的那什么杠精,怼了这个又怼那个。
    只是她却也不后悔说了这话,且不说父亲林如海就是朝廷官员,又是宝玉最厌恶的科举出身,只说她从师兄那里听到的故事不少了,太医院的大人们日夜操劳研制牛痘、太子殿下年少监国差点把自己累出病、汤斌大人胸痹之症发作时最担心影响出阁典礼,引起朝堂百姓动荡
    这尚且只是师兄看到的,师兄看不到的地方,朝里许多官员固然为前途名利考虑,但也的确在殚精竭力为天下百姓打算。怎的到了宝玉嘴里就是沽名钓誉的禄蠹了呢?
    说到底不过是贾宝玉眼界狭窄,看不到外面天高地阔罢了!
    黛玉冷哼一声,懒得与这浑人多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迎春扯了扯宝玉的衣袖,低声提点:林姑父。
    该死!该死!原是我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请妹妹勿怪!
    宝玉连连向黛玉赔礼,黛玉却只是淡淡的,并不太理会。其他人便罢了,探春心里不免又是酸涩又是羡慕,若她也是正室生的,哪怕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也能活的如林姐姐这般自在就好了。
    她笑着转移话题:我瞧着林姐姐的画倒是稀奇。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墙上挂着一幅画,不过黑白两色,瞧着倒不同于一般水墨,那画上的木芙蓉竟栩栩如生,倒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惜春最是个爱画的,方才背对着没瞧见,如今看着这幅画就犯起痴来。黛玉见她脖子都快仰断了,笑道:快别这么看了,我另拿一幅与你瞧。
    一时众人聚到黛玉书桌前,就见桌上正摆着一幅,一半已然完成,另一半还是草稿,惜春看到半成的作品更为激动,当即趴到桌边细细品摩去了。
    这丫头最痴了,宝钗笑着打趣惜春一句,又问黛玉,我瞧着你画的山水竟是山水?
    是呢,来时闲着无事,净看了些山啊水的,倒是画了出来也不算辜负。
    探春笑道:我还没见过大河呢,倒是先从姐姐的画上瞧见了。
    迎春诧异:这是什么画,我竟从未见过。
    这是素描,黛玉笑道,原也是师兄教我的。
    妹妹的师兄当真是个妙人,宝玉赞道,我倒想与他交个朋友,什么时候见上一回才是!
    黛玉撇开脸,她才不觉得师兄能和贾宝玉做朋友!
    宝钗对黛玉的师兄不感兴趣,只笑道:恍惚听说妹妹是随亲戚上京的?
    听说那家下人极得用,找来的马车也气派,只不知是哪户人家。
    黛玉淡淡嗯了一声,不欲多说,只指着惜春笑问探春:她多久能好?
    探春做思索状:这就要看情况了,林姐姐这幅画,我瞧着着怎么也得十年八年吧。
    你就胡说吧,黛玉笑着捶她。
    探春又笑道:我瞧着姐姐作画的笔也不一般?
    是呢,这笔是特制的,因笔头坚固尖锐的缘故,用来作画线条细腻黛玉想起探春擅长书法,笑道,写字也很特别,你来瞧瞧。
    说着她从笔筒取出铅笔,又另取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探春合掌赞叹:果真特别,与素日书法竟是完全不同,只是字体太小,看着费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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