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时有些恍惚,只看贾母这样子真真是一心爱护外孙女的老人,曾经黛玉便是这么以为的,但想到贾母做的事黛玉敛目抿唇一笑:原是家里事多,我从前又是没历练过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后来理顺了又病了一场,怕过了病气给外祖母,这才一直不敢过来。
    贾母心里一叹,知道她上回叫黛玉来看宝玉的事叫这孩子吃心了,只是她原是忧心宝玉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恶意,想要解释一二,但当着一屋子人也不好出口,只转移话题道:前头就说女婿要回来,怎的还没动静?
    正是呢!当时说是快了,我还以为只在一两个月之间呢。近日才知道这官员离任事情且复杂着呢,先前的事情要首尾、朝廷得选人接替、等人到任还得交接,林林总总算下来,没几个月是不行的!黛玉的话真假参半,反正贾家在官场上没什么人,唯一一个贾政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对这些事不甚了解。
    她笑道:不过也快了,想来就是明年春夏之间的事。
    这倒不是骗人,师兄那边的消息,说是江南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差收尾,林如海可能就要回来了。
    贾母听着点头: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这个不知道呢,父亲和外孙女都不敢揣测圣意。黛玉道。
    贾母点了点她额头:傻孩子,这事还要看女婿的心思,若他想留在京城,早早找门路说情才是,如今六贝勒正得圣意,女婿若能得他美言几句,想来是有用的。
    黛玉才不肯承认这话,只叹道:一则父亲端方,只怕不会愿意;二则说出来外祖母只怕不信,父亲和六贝勒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否则也不会在江南一待便是这么多年了。
    先说清楚了,她和父亲在六贝勒面前说不上话,免得贾母提出什么要求她满足不了,人家倒要回过头来怪她。
    贾母便有些沉吟,薛姨妈见她迟迟说不到重点,心知此事难堪,贾母搁不下面子,只自己起身对黛玉福了福。
    黛玉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回礼:姨妈这是做什么?
    薛姨妈说:原是我想求求姑娘,替我生的那个孽障说说情。
    黛玉假作不知:薛大哥怎么了?
    薛姨妈张了张嘴,眼泪便滚了下来:原是那孽障不懂事,在茶楼里和朋友玩闹过了头,不小心冲撞了六贝勒。他也受了教训了,被折了胳膊送回来,如今也是后悔不迭。这原是他该受的,只不知六贝勒是否还生气,若因为那孽障的过失倒叫六贝勒不爽快,岂非是我们的过失?
    贾母叹气道:小孩子家家玩闹罢了,闹大了总是不好,这原也是替六贝勒名声考虑。
    黛玉听得心里冷笑,薛姨妈这话处处只说错了,却避重就轻,对薛蟠逼良为娼、调戏师兄的事轻轻揭过。若非她就在现场,若非她了解师兄为人,只听这话还以为师兄小题大做,为了一点小事就折人胳膊还斤斤计较呢!
    黛玉只笑道:姨妈多虑了,听说六贝勒最是平易近人,不论对宫人还是流民都心怀仁慈,既然薛大哥只是无心之失,他定然不会太过计较。
    薛姨妈:
    薛姨妈脸僵了僵:话不能这么说,这些贵人最是表里不
    姨妈!黛玉打断了她的话,慎言!
    薛姨妈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阿弥陀佛,多亏姑娘提醒,我实在急昏头了!
    黛玉淡淡一笑。
    薛姨妈看着黛玉,总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气度却和从前大为不同。从前黛玉不过是个口舌伶俐些的丫头片子,如今坐在那里只一笑,却叫她觉得自己都被看透了。
    素来薛姨妈只道宝钗聪慧机敏,没生成男儿可惜了,见了如今的黛玉,却觉得与宝钗大为不同,宝钗再聪慧到底只是闺阁女子,黛玉却有一种见多识广才有的从容淡定。
    薛姨妈登时不自在起来,明明已经打过腹稿的话,却几次张嘴都没说出来。
    最后还是贾母道:你和四公主亲近,不若请四公主问问六贝勒,若六贝勒心存不满,咱们赔礼便是了。听说六贝勒极爱琉璃瓶子,我倒是收着一个,便做为赔礼吧!
    四公主如今大了,轻易也是不见六贝勒的,只怕没机会问,黛玉先是拒绝,然后做无奈状,六贝勒真不会计较的,您只想想他每日要治多少人,怕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么个小事啊?
    黛玉说得自是真话,在胤祚看来,薛蟠断了胳膊此事就翻篇了,正如黛玉所说,他每日那么多事情,哪顾得上和一个薛蟠置气。
    但薛姨妈和贾母却不这么想,盖因他们知道薛蟠做了什么,若只是简单冲撞六贝勒或许不会计较,可是他可调戏了人家啊!
    薛姨妈和贾母还要劝黛玉,只是她们不好把内情告知,黛玉便咬定了一件小事不用求情,怎么都不答应。自然若他们说出内情黛玉更不会答应,不过理由就要变一变了。
    那薛蟠胆敢调戏师兄,只断了胳膊怎么行,合该叫他们担惊受怕、悔不当初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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