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亭点点头,复问:内应找出来了吗?
    廷尉还在密审。鸾刀压低声音,轻轻说道:仿佛,郑家摘得很干净,唯有她朝旁使了个眼色唯有她,拿着了丞相的把柄。
    这一来,朱晏亭忽想起朱令月还关在椒房殿里。
    她对这个妹妹本只有憎恶之情,但是在朱恪毫不犹豫舍弃她之后,莫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她自小娇生惯养得一副傲慢浅薄的脾性,失父丧母后,竟能做出杀人逃逸通传报讯的事,也有些令她吃惊。
    现在她的位置变得微妙起来她极可能是唯一摸住郑家和此事有关联的人。
    她给自己挣了一张活下去的筹码。
    怎么安排她却成了一件麻烦的事。
    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朱晏亭想起皇帝归来那晚先调卫尉的举动,胸中发凉,望着地上柔软雪白地衣沉吟良久,道:请玉藻台为孤拟请罪书上呈陛下,取印绶奉还御前,请陛下宽宥,恕我有病在身,不能亲自脱簪请罪。
    鸾刀不知其中的缘故,不知郑无伤两三句话,她怎么就伤了心了,以为她孕中焦躁,忙劝道:陛下从紫阳殿天没亮就来了,今一日来了好几趟,殿下这滔天的功劳,陛下那样精明人,记在心里的。何必要说这么伤夫妻情分的话。
    又压低了声音,细细劝解:就算为了腹中的皇子公主这个时节也万万,莫失了君心。
    朱晏亭听了,只是不语,鸾刀再要劝时,她索性转过头去假寐了,只得传下去照办。
    玉藻台即便皇后沉睡着也运转自如,不过半日,那金印就奉上了齐凌身前的大案。
    然而如若投石入海,毫无回音。
    听闻,朱晏亭没醒时,皇帝一早上就来了三遭。
    待她醒了吩咐了这件事,他却只看脉案,一本不辍,却奇怪的不再涉足椒房殿。
    皇帝开始了血腥的清算。
    很快,燕王之孙齐茂以谋逆之罪赐死,豫章王世子齐润接替他的府宅,擢为宗正丞,轶一千五百石。
    据闻,齐茂当众处斩,豫章王世子被迫前往观刑,先看了血淋淋一颗人头落地,再入住他在长安的宅邸。
    只见,燕地珍宝盈室珠砾颗颗,满屋姬妾金装玉裹芳泽莹莹,玉床润泽雕云刻芝似留先主人温,这些映入齐润目中比白骨森森、森罗幽幽还要惧怖,瘫倒在地,仆童扶了他几道,才扶入屋中。
    数日后,齐润以府宅不净为由,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和还和母亲住在王馆,此是后话。
    案件虽牵连甚广,皆秘密查办。
    当日负责押送祭品的高子兰口称毫不知情,入了诏狱数日,死在狱中。
    负责祭品的太常寺降职查办数十人,或杀或贬,光是贬官的就有二十三人,太常寺几乎换了一半的血。
    郑沅的连襟、长亭侯崔夫人的哥哥,太常寺祭酒崔松都落罪下狱,很快就死在诏狱,廷尉张绍对外宣称是病死。
    雷霆样变故不过两三日之间,而恰似雪过消融,晴空复现,针对朝中传闻的豫章王要反的传闻,皇帝惩处一二造谣之人,对他的皇叔大加抚慰,赐了上林苑的鹿肉,免了半岁的贡币,又擢升了世子的官爵。
    似乎一切如常。
    这些只是表面能看到的,至于皇帝私底下又有哪些行为不得而知,只知道数日未央前殿灯火不休,时常皇帝三更半夜想起要召那个大臣入宫就不论晨昏,直接唤人入宫。在短短三日内第三次被深夜传唤,廷尉张绍顶着两圈眼下墨晕,小声向曹舒打听。
    曹阿公,圣人还有御嫔么?夜里、夜里不睡的么?
    曹舒数着手指头算了算:约莫三、四日无囫囵觉了。奴婢也忧心不已。
    让皇后殿下劝劝啊。张绍出完主意,又咂舌:殿下自顾不暇,劝不了。这几日御史台丝毫不吝啬笔墨的上书,全是指摘皇后无故擅调羽林军的行为,用词之狠辣,铺排之浩大,创元初以来之最。
    而这次一向不问事的太后对于御史台的上表十分重视,甚至敦促皇帝一定要发落。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官员,张绍在听着御史上表激烈言辞都不由得叹息,觉得皇后实在委屈。
    倘若就此由着太后主导废后,知情者未免心意戚戚。想当日皇后当机立断封城调兵、扭转乾坤,却落得如此下场,也有些君恩凉薄,鸟尽弓藏的意思。
    外头的风声朱晏亭已一概不问,每日只是静养,因交割了金印,连椒房殿殿门都是半掩,一任阶前雪下又融。
    如此药作餐一样的饮,太医令一日上来瞧数回的脉象,好歹将下红止住,胎相稍稳。
    一日,闲的紧了,想起从前在母亲逼迫之下学的端己肃身的琴,令人寻了一把来,泠泠拨弄,不过几回又倦怠了,自嘲果然不好此物,便又丢在一边。
    这日是冬至后的第七日,离元夜还有十多日,鸾刀少见的一路小跑来,急切禀她:陛下来了。
    朱晏亭听罢,从榻上转身趿了鞋,素裙垂落,兜手一揽架上缀凤绣凰的赤袍,只在肩头随便一覆,看了一眼正张罗要替她梳妆的鸾刀,就此素髻懒堕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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