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夫人回府,朱恂关起门来问:皇后殿下是什么模样?像长公主还是平阳侯多些?可见着了太子?
    王夫人道:长公主养的,好大天家威仪,妾身哪里敢抬头看,唬得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舌头上,不敢说错话。太子殿下还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妾无缘得见的。
    朱恂固知皇后不待见娘家,心中惴惴不安:殿下怎么会突然召见你,问了些什么事?
    王夫人一一说了,朱恂也不知是福是祸。
    阖府上下,免不得提醒吊胆。
    直到朱恂次子朱灵做了东宫属官,任太子仆,掌东宫车马。
    方才恍然大悟,喜形于色。
    这个时候成为东宫属官意味着什么?
    朱氏一时门庭炙手可热。
    齐昱一天天的长大,婴孩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张开了以后,诸人都发现他更多的像他的母亲,性格也温柔敦厚,逢人咯咯就笑,十分随和。
    他近六个月大,初初学坐。
    这日乳母抱他来玩耍,正逢齐凌也在,遥遥看见了他,便兴起问众人:此子肖不肖父?
    一下子,满屋子黄门宫娥都将目光凝到小太子身上。
    小太子不明所以,但见人人都看他,眼睛骨碌碌转,面上笑出了两个梨涡。
    不管是从神态,还是从面貌,都是跟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齐凌兴致勃勃的问了,众人心中一时忐忑,谁也不敢扫他的兴。
    小黄门自可以沉默到底。
    大内监却不能不说话。
    曹舒遂道:小殿下眉轩高昂,似陛下,此乃天庭,鼻若悬胆,似皇后殿下,此乃地阁。有陛下英姿天纵,又有殿下温柔敦默,正是龙章凤姿之表。
    鸾刀没有曹舒那样好的机才,但胜在到未央宫的时间长,曾见过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幼时相貌,道:奴婢记得,从前陛下就是这样的模样,越长大越长开越像。
    这话戳心窝。
    齐凌听的眉开眼笑,赏他二人。
    他笑着走过去,居高岭下的俯视齐昱,欲从他眉眼中更多的看出一些端倪来。
    婴孩双目非常澄澈,是微微上翘的凤目,极似皇后。
    见他看来,盯着他,眨了眨眼。
    齐凌登时失笑,对乳母道:使他爬一爬。
    那乳母不知如何应对,不敢抗旨,只得小心翼翼放开双臂。
    齐昱登时身体前扑,两手撑榻。
    使他坐起来。
    乳母只得又扶。
    朕听中护军说,观其眸子,足知其人。齐凌观察他片刻,对曹舒等道:这小儿还是像阿姊。
    曹舒面上应个不住,眼神观察小儿形状,见他在那里趴着,双目渐渐流露委屈之色,暗叫不好。
    果然,骤然被放出乳母的温暖怀抱,不知被他所慑,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周遭之人的不自在。
    齐昱极无安全感觉的左顾右盼,嘴一瘪,逐渐哭了出来。
    如此这般
    脾气极好,从来也不轻易哭的小太子,就被他父皇三言两语、两三动作惹哭了。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朱晏亭方从内殿出来迎接,一来就听见婴孩响亮的哭声,打雷一样响彻殿宇。
    齐凌转头见她面带讶色眉心紧蹙,未来得及辩解,身侧衣袂擦过,香风一拂,查看齐昱去了。
    齐凌只得讷讷转回内殿,宽衣解带,自己方便。
    他只着寝衣,执卷在手,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朱晏亭才回来。
    四下寂寂,帷幔低垂,华灯初上人定时。
    朱晏亭奉茶给他,低声道:太子又不是上林苑豢的小兽,陛下怎能拿他玩耍呢?
    齐凌见她面上犹带愠色,放下书卷,笑着兜揽她腰,臂圈纤纤不盈尺,隔薄纱抚背脊。
    阿姊莫疼爱他太过了,国之储君,三岁开蒙移居东宫,四岁习艺,六艺精通,将来受的挫磨多了去了,这才哪儿。阿姊总不愿旁人说他长于深宫之中,妇人之手。
    朱晏亭被他带的一个踉跄,膝跌跪榻上,又被他温掌托住,一节节顺抚背脊。
    身如浸温水,昏昏然就要跌入他含笑的双眸之中。
    听他狡辩。
    这便是陛下戏耍你孩儿的由头?
    齐凌面上浮过微微僵硬之色,忽想起什么,放开拥她的手,道:朱晏亭。
    他鲜少这般直呼其名,手搭在膝头,一双清凌凌黑眸沉沉的,静静地看着她。
    朱晏亭呼吸微微一滞,后退半步:陛下?
    你可知错了?他问。
    朱晏亭怔怔一刻,失笑道:陛下做什么,说不过妾了便要这般寻回颜面?
    齐凌嘴唇抿着,沉默了一会儿,道:朕想起,今日是为了惩罚你来的。
    朱晏亭又退了半步:妾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想。
    她看着面前登时变色的冷面君王,看起来竟逐渐严肃起来。
    齐凌性子多疑,极擅阴阳反复,绵里藏针。
    即便方才意兴和谐,她也摸不准他到底是否动着真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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