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咕哚咕哚地叫唤,伴着长茅草从身上划过的声响,竹林里的叶子晃得厉害。
    外祖父把竹筐放下,拿出一把锄头,在找那冒出头不久的春笋,喊了一嗓子,阿夏,霜花,你们要去找芦蒿可别走远喽,我挖几株笋就回去了。
    好,外祖父我们逛逛就回来了。
    阿夏走出一段路转过头应下。
    春日的山林里一改冬日的冷肃,热闹从地底钻出来,漫山的草木。阿夏在路边看见一株山茶花,开了满枝的花,她小心地摘下两朵。
    转过身笑盈盈地,来,阿姐我给你簪一朵花,戴春幡啦。给我也插上。
    哪来的小美人呦。
    霜花小心地给她插在发髻上,语气打趣。
    阿夏笑着挨到她肩头旁,一起顺着路往下走,刚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拐个弯前头是一条长河,宽阔,河边簇生着一大片青绿的芦蒿。
    早春四野中之一,还隔一段路便闻到扑鼻的香气。
    霜花蹲在芦蒿丛里,挑挑拣拣才摘到一篮子的芦蒿,露还挂在上头,从篮子的孔缝中滴落。
    阿夏,我摘好啦,你在那做什么?
    伴随一阵草叶扑腾的声响,阿夏才轻手轻脚走回来,眼睛弯起,声音雀跃,阿姐,我刚瞧到一头很大的鹿,它在那吃草呢,那对角跟树杈一样,见我看它还不躲。
    那我们得赶紧走,免得惊扰它们。
    霜花拉过阿夏回去,她自幼在庄里长大,关于松岭山的传闻也听过不少。
    庄里的人从来不会去山里捕猎,他们说那些野物有灵性,是守山的,不能吃也不能抓。
    所以哪管松岭这座深山,藏了不少豺狼虎豹,百年来也没有下山过。
    山民甚至还在松岭口立了烧香供奉的小庵,奉的是山神,香火从来没有断过,进深山的山民都会在庵前烧三柱香。
    阿夏初时听闻还觉得很奇怪,不过大家都讳莫如深,她也就见怪不怪了。偶尔去那边玩时还会烧点香,虽然不虔诚态度却很敬畏。
    边想边走又回到了竹林里,外祖父把那件蓑衣给脱了,杵着锄头在等她们回来,边上一筐嫩笋。
    碰着啥啦,这么高兴?
    外祖父瞧她们喜气洋洋的,把筐挑到肩上,好奇地问了一嘴。
    是阿夏,她在松溪边上见到了鹿,角很大,估计是头老鹿。
    霜花喘口气回道。
    那鹿真的漂亮。
    阿夏还在感慨,外祖父挑着筐走到前头,喜眉笑脸,阿夏可能瞧到了领头鹿,它们鹿群就一头长角大鹿,也最不避着人。
    他抹了一把汗,乐呵呵地又道:等季春到孟夏时,日头好点时再来山里,兴许还能见着鹿群。我年轻时见过两次,后来再往那里走,一次也没瞧到过了。
    外祖父说起这还带了点怀念,望着远处雾蒙蒙的深山,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那我端午边再过来看。
    霜花斜睨了她一眼,端午边上这里蛇最多了,你也不怕?
    这些蛇不咬人,不过还是别来的好。
    阿夏有点泄气,但转眼又好了起来,问道:外公,那您这么多年往山里走,就没有碰见什么稀奇事吗?
    她娘在时,都拘着她不让她进山来,所以阿夏去山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不少呢,等会儿外公跟你说。
    拐几个弯就看见几颗香椿树,浓香涌过来,霜花打了好几个喷嚏,远远地避开了,说自己先回去。
    外祖父笑着把筐放下,拿起竹竿去勾上头的香椿,底下矮小的早就叫人摘完了,树上的太高,拉一簇下来让阿夏把芽给掰下来。
    他边往上头看边说:前十几年,你还没生的时候,庄里有个小孩走丢了,我们还以为是叫拍花子给带走了,全庄人都去找,结果在入山口见了他一只草鞋。才晓得往深山里走了。
    然后呢?
    阿夏把香椿头放到小竹篮里,好奇地问。
    找到鞋的时候天早就黑喽,谁也没在大晚上进山过,知道里头有狼群,外祖父声音悠远,那时小孩他爹就说自己去,是死是活也跟大伙没干系。庄里人没答应,几十人举着火把进山了。我也跟着去了,进山后就对上数十双绿眼。
    是狼群?
    阿夏声音惊疑。
    是狼,当时把我们吓得胆都要破了,又不敢逃,没想到狼见了我们就嚎一声往山里走。等它们走后,我眼尖,看那地上有团影子,走过去一瞧,那孩子趴那树根上睡呢,连伤都没有。
    祖孙两边说边往外头走,阿夏跳了几步,有点怀疑,狼群护着他吗?
    我们也纳闷,不过后来上了辈的人说,狼没吃过人,估计把孩子当狼崽了。叫我们年轻的也别手痒去猎山物,被晓得就开祠堂,跪那里头。
    外祖父以前还不懂,现下年岁大了反倒明白,山民对山的敬重与敬畏。
    噢。
    阿夏点点头,走到出口时又缠着外祖父说点别的,她对这座大山很是好奇。
    一路上外祖父讲了不少的稀奇事,把阿夏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忍不住回头去看松岭山,那庞然大物静静地坐落在天底下。她心里想真够神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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