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琰坐在李承仁身旁,轻轻护住有几分害怕的弟弟,她望着走进来的萧愈,静看他这场酝酿已久的下马威。
    她神色一如平常:萧将军为国征战,戍边御敌多年,劳苦功高,今日召将军前来,是陛下与本宫都盼望将军能够留在京中辅佐陛下,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李琬琰话落,命内侍上前宣读圣旨。
    宣政殿内众臣皆跪了地,唯有萧愈一人负手而立。
    范平跪在地上,听到内侍一句一句宣读,正当他打算起身向摄政王道贺,却发现原本已该结束的圣旨,突然多出来几句话。
    在拜萧愈为摄政王的旨意后面,紧跟着让他出任帝师的旨意。
    一道圣旨,将摄政王位和帝师紧紧捆绑在一起。
    圣旨宣读完毕,众臣起身,大殿再次陷入沉寂,因为身居大殿中央的萧愈,并没有任何接旨的意思。
    范平也没料到长公主会突然在圣旨上再填帝师一职。
    他有些不安的从后侧打量萧愈,生怕他转过头来怪罪质问。
    但从始至终,范平都未收到萧愈一个眼神。
    萧愈的目光越过殿前的层层阶梯,最终停落在李琬琰身上,神情瞧不出喜怒。
    李琬琰知道萧愈对摄政王一位是志在必得,但若能让他再出任帝师,那对李承仁便是更多一层保护。
    她倒不求萧愈能为李承仁传道受业,只望日后萧愈真篡了位,他碍于这一场师徒情分,碍于舆论,也不好将自己的学生赶尽杀绝。
    李琬琰的这些深谋远虑,在场的人谁又不懂?
    丞相生怕萧愈会怪罪的原因也正在此,他自然清楚萧愈的野心,更知道他定然不愿为日后埋下隐患。
    李琬琰对上萧愈投来的目光,她与他隔空对视,忽而见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帝师?沙场血腥,本王只怕讲出来,陛下会承受不起。
    李琬琰听出萧愈话中半是威胁半是嘲讽的意味,他自称本王,却拒绝了帝师,只应承了前半旨意。
    李琬琰早知此事不易,她又劝道:陛下生逢乱世,如今到了启蒙的年纪,若只读些名学经典,本宫恐他日后难以治理这动荡江山,萧将军身经百战,必将兵法熟读于心,若能得将军指点一二,不仅本宫安心,陛下若有进益,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李琬琰话落,朝堂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她仍在唤萧愈为萧将军,似乎若萧愈不接受帝师一职,她便不肯承认摄政王位。
    范平昨日走出明政殿时万万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场面。
    他不知道原本答应好好的长公主,怎就突然变了卦。
    三十万大军兵临池下,朝中大臣皆心有余悸,生怕一个不慎就会祸临家门。
    有人心志不坚投敌倒戈,有人三缄其口明哲保身,也有人愤愤不平却不敢直言反对。
    这两日来,大家似乎都被吓怕了。
    可当李琬琰坐在朝上与萧愈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肯退让的时候,大臣们忽而想起,三年前趁乱入京的曹猛,想他当年再如何叱咤朝野,作威作福,最终还是被李琬琰设计斩杀于皇宫甬道上,他被削下的头颅,如今早不知烂在了何处。
    朝臣们的目光再次落到萧愈身上。
    忽而心里有了些许底气。
    范平看着愈发不对的气氛,连忙走出来打圆场:长公主殿下,老臣以为陛下如今的年纪,学习兵法为之尚早,不如先请名师大儒讲解经史,待过两年,再请摄政王教习兵法也不迟。
    李琬琰听着范平的话,沉默片刻,她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低头问身边的李承仁。
    陛下可想学习兵法?文能治武能定,成为和萧将军一样优秀的人?
    李承仁闻言和李琬琰对视良久,最后眨了眨眼,用力点头:朕愿意。
    李琬琰弯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李承仁听了,看向大殿中央的萧愈,忽而从龙椅上跳下来,他小小的身板拖着曳地的龙袍,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台阶,走到萧愈身边,仰头问道:爱卿可愿做朕的老师,朕长大后愿以天下供养您。
    萧愈垂眸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小皇帝,他似乎只比他的佩剑高出一点,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一听便知是旁人提早教的。
    萧愈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承仁,在他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忽然看出几分先帝的影子。
    萧愈的神色倏而冷暗下去,他抬头看向李琬琰,语气透出几分冰冷:长公主和陛下如此盛情,本王看来是推脱不成了。
    萧愈应下帝师,李琬琰立刻下令让宫中开席,为摄政王庆贺。
    宴席设在了保和殿,品阶稍高的朝臣皆留下陪宴。
    李琬琰将萧愈和丞相的位置皆设于高台上,她看着一左一右的二人,举杯敬酒。
    萧愈的目光落在李琬琰的酒杯上,随后又移至她的脖颈,那里被长长的衣领遮盖住。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日未眠,一场早朝,一场宫宴,数杯酒水下腹,李琬琰早就体力不支,勉强支撑。
    而范平搞砸了事,一顿宴席吃的也是惴惴不安。
    更别提下面陪宴的各怀心思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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