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在西市里逛了一圈,回客栈歇了一晚,次日才正式踏进云来茶楼。
    她叫的吃食还没来全,就已感受到四面迎来的视线,刺得她浑身不自在,却仍要装作一无所察,悠闲地用饭听曲,坐了整整一下午才放下银钱。
    掌柜急步上前把她拦住,道:“姑娘,这钱给太多了!”
    沐攸宁愣了愣,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模样,摸向腰间的荷包,道:“多吗?这还是里面最轻的呢。”
    掌柜哽了一下,兑了零钱,摇头道:“姑娘收起剩下的吧。”
    沐攸宁问:“既你们这般老实,为何要接下那个人?”
    掌柜心中一惊,问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们是真没查出来,没关系,我明白的告诉你好了。”
    沐攸宁抱手而立,明明比掌柜还矮一个头,可视线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赵清絃是我的人。”
    “姑娘指的——”
    沐攸宁面上不动声色,抬手阻止他要说的话,再道:“本以为师叔只是贪玩把人借走了,不曾想她仍是偏心师兄,敢背着我把人带走。”
    掌柜一脸纠结地道:“是我们顾虑不周,没想到先把人查清楚。”
    沐攸宁才不信他的鬼话。
    或许他们是真的没查到赵清絃与她的关系,可即便知道了,也绝不会就此放手。
    昨日刻意在西市绕了一天,沐攸宁硬待到今晨才到云来茶楼兴师问罪,目的正是为营造出与赵清絃失散的情况,好让沐蝶飞把人“骗”走的戏码更真实。
    她把荷包拆下,递到掌柜面前,道:“到手的货品你们不会轻易放弃吧?我也不是非他不可,给我童子,如何?”
    掌柜看向上方身着白衣,头戴斗帽的男子,见他微微颌首,才掏出腰牌,点头道:“沐姑娘持着这令牌到浮石塔,副教主自会前来迎接。”
    沐攸宁接过令牌,掂了掂重量,抛接几下,笑道:“真材实料啊。”
    她收好令牌便回了客栈,有些恍惚。
    本以为还要再逼问几天才能探出到浮石塔的快捷方式,也做好了开打的心理准备,但她仅坐了一下午对方就按耐不住主动上前搭话,可见澄流这几天折去他们太多的人,着实是被逼急了,若不好好把握,恐难再达到目的。
    ***
    浮石塔楼高九层,乃恒阳教的据点,无人知这塔建于何时,又在何日完工,待有所察时,已成了这山的标记。
    灰衣男子领两人到客房歇息后,沐蝶飞很快又溜了出来,拐到另一个房间里寻他,下人利索地把她的眼睛蒙上,叁人走进书柜后的暗道。
    赵清絃掀开香炉,果不其然有粉末迎面扑来,他拂袖挡去大半,咳了好几声,踉跄走到桌边,摸到杯子仅有凉水,又艰难地走到门前喊人。
    守在暗处目睹一切的那名恒阳教弟子自是惊讶不已。
    头领向来守在云来茶楼以跑堂身份作掩饰,无要事不得回塔。今日匆匆回来,并把追寻多日的两人带来浮石塔,这事在恒阳教内瞬间传开,教内一众子弟各自分配好工作,准备寸步不离地看守二人。
    沐蝶飞不仅自狱中逃脱,更大摇大摆地走到云来茶楼,扬言已找到那寻遍江湖皆无踪影的人,要求以此交易换回人质。
    赵氏一门咒禁师有多厉害自是人所周知,可她这么轻易就找到,倒是让人难以置信,若不好好试探一番,只怕当中有什么陷阱。
    传言赵清絃不通武艺,多年来能顺利逃脱皆因身边护卫本领高强。
    传言赵清絃向来药毒不侵,常人致死的份量他也视若无睹。
    传言赵清絃只要法力未涸,即便刀斧加身至血液干枯都能痊愈。
    百闻不如一见,方才的迷粉连巨兽也能在眨眼之间被放倒。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急忙去复命。
    候在一旁的下人得到首肯,这才敢走出来,问:“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赵清絃还没来得及抱怨那蹩脚的陷阱,已是咳得嗓子都哑掉,他扶在门上虚弱地道:“热水……”
    ***
    沐蝶飞与赵清絃的“偶遇”演得真情实意,又因澄流在外有功,和刘仲洋连手将历年查到的恒阳教暗桩一一拔掉,此时的恒阳教如笼中困兽,无法提前得到消息,只能遣人辨别真伪,未能尽信沐蝶飞所言,更无法掌握赵清絃的把柄作威胁,处处被动。
    “头领。”
    这时一名弟子飞身至灰衣男子面前行礼,点头耳语几句,他脸上绷紧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灰衣男子挥退了弟子,回首向沐蝶飞道:“确是真的。”
    沐蝶飞腹诽道:当然是真的,就你们这些没眼见力的辨不清他内力才要多此一举!
    她点了点头,神气地道:“自是有把握才会深入虎穴,换回我师侄。”
    灰衣男子轻哼一声,在暗门前停下,敲了串长长的暗号,门自外被打开。
    沐蝶飞很快就扯下蒙眼布,一时还适应不了自外迎来的日光,低骂了句脏话。
    那位被称为副教主的男子正面向暗门,调侃道:“沐前辈可算是回来了。”
    沐蝶飞看清那夺她功力的凶手,怒火上头,忘了赵清絃的嘱咐,握拳直击他面门,震怒道:“袁少永!”
    袁少永抬手就挡,满脸讶色,他是知道沐蝶飞已回复功力,却不知她身上的咒术也被解除,两人竟能同时运功!
    沐蝶飞心中大叫不好,见他一脸惊疑才冷静下来,赵清絃说过那道符只是掩眼法,好让术士看不出她身上异况,最好的是先不出手,配合对方动手之时敛起气息,让他们以为处于上风,这事才能进行得更加顺利。
    可赵清絃始终不了解沐蝶飞,她自小便是急性子,总不愿多作思考,极易掉进敌人陷阱,这沐瑶宫宫主之位才没有落到武功较强的她手中。
    沐蝶飞啧了一声,既都已经出手了,还能怎样?
    房内几名恒阳教弟子见状,顷刻蜂拥而上,场面一度混乱。
    沐蝶飞闪身至袁少永身后拑住他双手,一脚踢至后膝窝,却见他毫无还手之力,直直跪下。
    “副教主!”
    那几名弟子齐声叫唤,生怕沐蝶飞做出什么举动伤了袁少永,仅将二人远远包围,不敢妄动。
    袁少永长得高大,一身肌肉鼓得快把衣服撑破,几名弟子若非亲眼所见,全然想象不出他被沐蝶飞制伏在地的画面。
    沐蝶飞反扣他双手,空出另一只手挖住他咽喉,力度之大竟已见血。
    按理说他现在的内功已与沐蝶飞不相上下,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仅叁两下就被完全拑制。
    袁少永眼神沉得可怕,这已不止是丢了脸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沐瑶宫所习的招式,同等功力在不同人身上竟有如此大的差异?
    既武力占不了上风,袁少永很快就换了对策,问道:“沐前辈难道为了这口气就要不顾你师侄的性命了吗?”
    提起这事,沐蝶飞按在他喉部的手才松动了些,继而挖得更用力,斥道:“少废话,还不把人带来?”
    袁少永奸狡笑笑,微扬起下巴,摇了摇头。
    沐蝶飞稍稍平息的怒气又被他撩起,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念在你渡我功力才尊称一声前辈,想来也不过如此。”
    “混账,你还有脸面提这事?若不是我遇到那小子,苦练多年的成果就被你毁掉了!”
    “他愿替你解咒,可他知道自己上了你的当被骗来吗?虽他这些日子和你师侄走得近,可传言中这位咒禁师心狠手辣,弒杀双亲的事都做得来,若我们告知真相,你猜他还会否像现在一样尊敬你!”
    沐蝶飞没想到他会以此要挟,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幸好她和赵清絃连手,否则按她当初的想法把人拐来,定然会被袁少永的话唬得束手无策。
    袁少永放声朗笑,威胁道:“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了,反正赵家小子已经在我们手上,倒不如就这样把你师侄杀了吧?”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袁少永不屑地呸了声,继续道:“若能不让国师发现人在我们手中,那自是最好,也不代表我们只有一种手段吧?”
    沐蝶飞犹豫片刻,恒阳教和国师并非一路人吗?依照袁少永的话,只怕是各怀鬼胎,舍不得赵清絃一身法力,都想要据为己有啊。
    她终是放开了手,一副无计可施只能屈服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道:“还要什么条件?”
    袁少永摸着颈脖站起来,俯视沐蝶飞,冷声道:“留在这里,待那小子为我们所用,炼出上乘的童子后便会放你们走。”
    沐蝶飞问:“多久?”
    “这你就管不着。”
    “在此之前我要见庭儿。”
    袁少永打量她几眼,爽快应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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