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纪新雪并不健忘,不会经过短短三年,就忘记长平六年,琅琊阁中不卑不亢、气度骄矜的小叔。
    虞然的傲气与当年琅琊阁中的小叔和其他眼高于顶的虞氏郎君几乎没有区别。
    改变的人是虞风。
    虞珩没有立刻答应或拒绝虞风的请求。
    他缓缓摩挲手中令牌的花纹,忽然说起与虞风的请求毫不相干的事,虞氏骗我,你们没有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策划刺客之事,故意栽赃你们的证据,甚至有把柄在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手中。
    虞风沉默的与虞珩对视。
    他已经做出独善其身的决定,相当于背叛家族,自然不会再因为虞氏欺瞒如今唯一能将他拉出深渊的虞珩。
    可是虞珩同样也是唯一能拉虞氏离开深渊的人,他的话可能会令虞珩决定放弃虞氏。
    他会是虞氏的千古罪人。
    短短的时间里,虞风脑海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
    是,你说得对。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无论对错,都不能后悔。
    否则只会两边不讨好,彻底成为弃子。
    见虞风承认他的质疑,虞珩紧绷已久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冷凝,他追问道,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有虞氏什么把柄?
    我不知道。虞风面露苦笑,虞氏举族迁往江南时,安国公主曾经传话给虞氏,希望幼弟莫要再如她父亲那般操劳半生。因为安国公主的吩咐,高祖父这支皆是富贵闲人。
    到他这辈,启蒙时所读的书仍旧与同龄人不同。
    同龄人认字启蒙,他守着九连环、拨浪鼓玩耍。
    同龄人熟读百家,他认字启蒙。
    同龄人开始学习为官之道、驭下之法,他听老叔教导世家风骨。
    虞珩丝毫不给虞风留面子,你不知道,虞氏是不是在与前朝余孽的交易中,不慎留下把柄。
    虞风闻言,连苦笑都没办法再维持。
    虽然目前为止,虞氏中没有任何人对他承认过,虞氏曾与前朝余孽或世家有过合作,但他没有任何底气否认虞珩的话。
    如果虞氏当真如他们所说的那么无辜,为什么不在焱光帝已经驾崩多年,安国公主府小郡王备受皇恩的时候,掀开楚墨当年在江南所遇的委屈?
    虞氏完全可以在不牵连焱光帝的情况下,令当年迫害过楚墨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凭此光明正大的谋取虞珩的好感。
    何必如现在这般,边隐瞒当年专门为楚墨收尸的事,边用楚墨在江南留下的笔墨,变相逼迫如今唯一能帮助他们的虞珩。
    除非虞氏别有顾虑,仍旧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前朝余孽作对。
    三年前,虞珩在京畿游玩时,路过虞氏盘桓的城池,虞氏甚至不敢直白的告诉虞珩,以白家为首的江南商人多年来大肆搜刮的藏银正在何处,故弄玄虚的送出份藏宝图。
    作为亲自送出这份藏宝图的人,虞风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因为安国公主府,在虞氏中享受各种优待的缘故,虞风对安国公主府和虞珩天然的亲近,丝毫不弱于对虞氏的感情。
    他已经犹豫三年,终究还是决定以逃跑的方式,斩断虞氏和安国公主府的联系。
    传承千年的世家,如同数历枯荣的古木,有枯有荣才是正常。
    只要他这支留下血脉,虞氏就不会断绝。
    再过三代,未必不能再度由衰转盛。
    已经沉默许久的纪新雪眨了眨眼睛,低头端起茶盏。
    不愧是能苟近千年的世家,既没节操又敢骗。
    有把柄被前朝余孽握在手心。
    写了篇狗屁不通的异域故事给虞珩,自喻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实牛。
    察觉到有被当成炮灰的风险。
    又写信给虞珩,声称证据在手,暗示虞珩可以合作,只提出个设想,就指望虞珩为他们脱罪。
    还好虞珩冷静机智,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小时候被祁氏骗的多惨,如今对待虞氏的时候,心就有多硬。
    虞珩通过虞风证实怀疑,确定虞氏是不靠谱的墙头草,反而痛快的应下虞然的要求。
    他抽空和虞然见面,亲口承诺会彻查刺客之事,绝不会忽略任何线索,冤枉好人。
    虞然果然只是干巴巴的回几句场面话,仍旧没提供任何前朝余孽或世家亲自安排刺客的线索。
    正月十四,刑部大牢中的刺客全部招供,十五的供词全面的令人想不在意都难。
    纪新雪和虞珩对着铺满桌案的文书静坐一天一夜,终于做出决定。
    按照十五的供词结案,肃清长安城防即可,不再继续调查。
    然后将小吏家族的隐患不动声色的透露给朝臣,怂恿朝臣出面改变小吏家族的现状,废除世家几代人的布局。
    世家接连遭受重创的时候,虞珩和纪新雪会更容易得到祁氏和虞氏的信任。不仅能进一步摸清世家还有没有没暴露的底牌,还能继续他们原本的计划。
    从长平帝登基起,正月十五的宫宴就变成家宴。
    只有宗室中格外得长平帝青眼的人,才有机会在这日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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