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束白暗暗松了口气,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才回家做饭。
    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筹到足够的手术费,几乎是凭着身体记忆把自行车骑进城中村那条狭窄的巷子里,左拐右拐很多次,才回到那间破旧的出租屋。
    因为余静岚的腿不方便,当初租房子的时候他特意选的一楼。
    这栋自建房只有两层,因为楼间距太窄,一楼几乎见不到太阳,但是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还有一口水井,可以省下自来水费。
    他把车停在院子里,正要打水洗菜做饭,房东太太从二楼下来说:小余回来啦?你妈妈怎么样了?年前能出院吗?
    余束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跟她打招呼:王奶奶,我妈还要再做一个手术。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哎哟一声,又怎么了这是?不是刚动完手术吗?
    余束白把菜泡进水盆里,手上的冻伤沾了水又是一阵刺痛,但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平静地说:冠心病,刚查出来的,医生说得尽快动手术。
    老太太叹了口气,慢慢凑到他跟前,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你们娘俩也是命苦,按理说我不该现在跟你提这个,不过其他租户早都已经把明年的房租交完了这样吧,等过完年,你先交两个月的,房租我也不给你们涨了,还是一个月四百。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往外说,其他人早就涨到五百了,二楼那都是六百。
    余束白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过完年我会记得交的。
    老太太又跟他拉了会儿家常才离开。
    余束白端着洗好的菜回屋,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不算晚,他翻开通讯录,硬着头皮给为数不多的还在联系的几个亲戚挨个打一圈电话,听了一堆或直白或委婉的抱怨,但是不管他怎么恳求,也没人愿意再借钱给他了。
    当初周建安欠下的那些赌债,已经耗干了这些亲戚和他们家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余静岚的表姐在电话那头直叹气:小白啊,不是二姨心狠,关键我们家最近也是急着用钱,一大家子等着要吃饭,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入冬开始老的病小的也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之前借给你们家的钱可以等你工作了再还,但现在二姨是真拿不出来钱了,不然你再问问你表姑?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余束白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二姨。
    挂了电话,他把通讯录又从头到尾重新翻了一遍,最后还是给徐涛打了过去。
    徐涛自己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还要还房贷,能拿出来的钱不多。
    他给余束白转了半个月工资,又打电话过来问:手术费一共多少?要是还差很多,老师再帮你想想办法。
    余束白除了道谢,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外面的天色迅速黑了下来,他没开灯,屋子里只剩下老人机窄小的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过了一会儿,连那道光也消失不见了。
    他被黑暗包围着,吞噬着,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手机铃声忽然又响了起来,是宋宇航打过来的。
    宋宇航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阿姨又要动手术吗?严不严重?你怎么没跟我说?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余束白感觉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发出来的声音也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在家。
    宋宇航连忙道:等我一会儿,我现在过去,我攒的私房钱还有两千多,你先拿去用。
    余束白再一次道谢,挂了电话去把灯打开,继续做饭。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面对那些糟糕的情绪,只能尽力把它们往下压。
    宋宇航是从徐涛那里知道余束白在为手术费发愁的,他能听出来余束白的声音不太对,感觉这次的手术应该让余束白很为难。
    不然余束白是不会轻易跟徐老师开口的。
    他不知道余束白还差多少钱,问也没问出来,应该是差很多很多。
    想到自己上个月刚买了一个很贵的手办,他后悔得不行,也不知道现在挂网上能不能卖出去。
    宋宇航把微信里的钱全都转进卡里,连企鹅钱包里的几十块也没漏掉,然后一起转给余束白,又着急忙慌地翻了一遍自己的房间,把现金全都塞进书包,拿上外套便准备出门,结果刚走到玄关就被他妈叫住了。
    李明芳端着刚炒好的菜出来,纳闷地问:这么晚了你这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还吃不吃饭了?
    宋宇航边换鞋边说:我同学找我有急事,饭我一会儿回来再吃。
    李明芳突然起了疑心:哪个同学大晚上突然找你?能有什么急事?你给我说清楚!
    宋宇航低着头撒谎:我们班的同学,出了点意外,我得去看看。
    出了意外不给家里打电话,却叫你过去?
    李明芳的疑心越来越重,走过去拦住他问:你说实话,是不是那个余束白找你?
    宋宇航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李明芳足够了解自己的儿子,瞬间坐实了刚刚的猜测,怒火中烧地教训他:跟你说了多少遍,离那个余束白远一点!他是什么人还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连自己亲爸都能下死手的人,你怎么敢跟他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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