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啤酒似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非常凉爽,黎言归喝之前,举着杯子在面前墓碑上碰了碰: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相逢即是缘,也请你喝一口。
    说完这话,黎言归抬头,看见凤芜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凤芜摇头,走到黎言归身边坐下。
    黎言归还以为自己脸上真的有东西,两人手臂碰在一起,没有话头所以异常沉默,其实他倒是有很多话想说,缠绕在一起又好像什么思绪都理不出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而且动嘴的明明是凤芜,现在带他来这里陷入沉默又算怎么回事?
    黎言归又给自己灌了杯酒,听见凤芜问道:喝了酒能不能睡着?
    黎言归酒量还真不咋滴,老实说,能,但是不想喝。于是他又把啤酒放到墓碑前,请这位朋友喝吧。
    身边依旧是沉默,只是粘在脸上的视线总是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黎言归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正想发火让凤芜要么说话,要么送他回咖啡店睡觉,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轻,像是被风送进黎言归耳中一样。
    他说:这座墓碑里面没有尸体。
    来了。
    标准讲故事环节。
    黎言归没有出声打断凤芜,听见他继续说道:两千年前浊气肆虐,因为桃树有镇气的效果,所以我亲手种下一棵树。神族式微,清气逐渐变少,为了让他拥有清气,达到净化效果,我每十年会浇一次心头血,后来我撑不住,就烧了自己的身体,凤凰拥有涅槃的机会,所以我知道自己不会死,终究会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凤芜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仿佛烧死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但是黎言归感觉到心有点痛,他眼神复杂:你
    我花了八百年让它茁壮成长,烧死我自己那天,他盛开无与伦比的桃花,其实我都看得见。
    黎言归抿唇,伸手抚上墓碑,嗓音有些沙:所以,这是你的碑吗?
    凤芜刚才还很平静的嗓音一下就拔高一度:并不是。
    黎言归伤心的表情一顿:那是谁的?
    凤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你应该知道,被供奉是会有香火的。当一棵树散发着足够净化浊气的清气时,陆续而至的小妖们都会供奉他,久而久之,当初我种下的那棵桃树逐渐化成人形,成了山神。
    那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在种下他的那一天开始,凤芜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的走向,没想到在如此式微的天道之下,竟然还会有树能够位列山神,而这个过程,从他烧死自己涅槃那天,只过了短短百年。
    只是好景不长,天生没有神力的桃树成为山神也无法净化越老越多的浊气,就算凤凰在涅槃那天将自己尸体作为代价燃烧殆尽,化作无尽清气萦绕在桃树身上,也架不住浓郁浊气。
    他从成神到逐渐陨灭,只活了短短三百年。
    而就在山神陨灭那一天,凤芜破壳而出,静静看着月光下毫无生气的桃树。
    他还在盛开,甚至散发浊气,却死气沉沉。
    我把扎有他根的山封印在这里,为他立下这座碑,谁也不会打扰到他。
    黎言归从来没有想过,沐恒口中凤芜的心上人会是一棵树变成的山神,而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面,更甚至连最简单的一个对视都没有过。
    每一次对方的陨灭,都是生的希望。
    文鳐鱼飞过银河天际,不知何时金蟾自己从屋中溜了出来,蹦蹦哒哒往天边走了会儿就不再动。
    皎洁月光在文鳐鱼飞过时留下的鸣叫中破开云层,如一层银色薄纱,为这个世界遮上一层朦胧暧昧的幻影。
    黎言归从凤芜的话中听出了对山神的思念,他似乎真的很遗憾没有见过对方一面。
    老板。
    嗯?
    喝酒吗?
    你酒量不好,不喝了。
    黎言归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更甚至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红线突然又闪了一下,黎言归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抬头瞧见凤芜发丝的那根红绳也在泛红光后,他不可思议道:它怎么在发光?
    凤芜眼眸微闪,沉默几秒后看着黎言归笑道:可能是月老在召唤它吧。
    黎言归:
    他好歹是重点大学高材生,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蠢吗?
    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只是黎言归被凤芜这双眼深深吸引,什么话都说不出。
    兴许是月色撩人,他觉得这时候的凤芜,比亲他那时候更加温柔。
    黎言归第二天睁开眼时,窗外阳光早已晒屁股,他躺在床上,思绪有写凝滞,整整花了半分钟才想起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说是酒量不好,但黎言归和凤芜就干坐在山头吹风,他就有一下没一下喝酒,头晕姗姗来迟,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喝完一整罐。
    凤芜也没有说回去,于是黎言归便靠着他打了个呵欠,陪他安静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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