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谢玉安心读书,谯知微主动承担起了洗衣的重担。
    谢玉不让她过多劳累,但谯知微难得克服了懒病,直接抢了谢玉换下的脏衣就夺门而出。她想,不能因为暂时的偷懒而坏掉她日后长久偷懒的计划。
    谢玉洗洁,衣物大多每日一换,要洗的件数多,汲井水太累太慢,谯知微便再次抱着木盆去了河边。
    潜龙村旁的这条河也叫做潜龙河。潜龙村人不多,每日却也能瞧见几个村女在河岸边洗衣。谯知微的性子属于自来熟,一来二去地就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搭上了话。
    她们告诉她说,这条河之所以叫做潜龙河,是因为老人们说河底有龙宫,宫中有潜龙。
    谢玉有时会看会儿周易,谯知微听谢玉说过,天下第一爻就叫做潜龙勿用。
    龙,秋时沉渊,春时登天。时机未到,便如龙潜深渊,应藏锋守拙,待机而动。
    她不懂得这些寓意,只想着这龙分明威猛无比,为何还要在秋后潜于渊底呢?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抱着木盆,一边神游一边走路,一脚踢到了个土块儿,脚底一滑,差点儿摔到地上去,恰巧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上一提,她才避免了脸着地的悲剧命运。
    “当心点儿。”捞住她的是个瘦高男人,男人穿一身鸦色的中袖轻装,衬得身材很利落。他长了个瘦削的尖下巴,深眉入鬓,眼睛也细长上挑,薄薄的一层眼皮,带着点憔悴的瓷白色。
    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有一点微弱的下三白,带着些狠冷之色。鼻梁也又细又挺,挺刻薄的长相,但绝对是属于好看的那一挂。
    不然谯知微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也不会听见那些女人悄悄谈论他——沉犹,谯知微记得这个名字。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谯知微甩开了他的手,沉犹眼眸一抬,双手抱臂于胸前,堵在了她的面前。
    方才差点摔一跤,木桶滚到了地上去,谢玉的衣服掉落出来,沾染了泥巴路上的尘土。谯知微想到等会儿搓洗时的麻烦,就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我不会考虑的!”谯知微不耐烦地冲着沉犹说,“你拿五个铜板就想买我耳朵上的这对坠子,你这算盘打得也忒好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卖给你的!”
    至少也得十个铜板。
    谯知微郁闷不已,她多想把耳朵上的这对珠子折现,然而这个男人开的价也太低了。
    那天她在河边洗衣,听见村里的女人们在说一个叫做沉犹的男人,谯知微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听着好似是个村里长得不错的单身汉。
    谯知微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她现在一心只想回了谢府,跪在谢老爷面前磕头认错。潜龙村荒僻落后,谯知微多想告诉这些女人,山旮旯里哪会有什么不错的男人。肯定又穷又土。
    不过城里的男人也没有多好,比如谢玉,一身的坏毛病,但至少谢玉比较有钱,跟着他还是能看见些前途的。
    谯知微越发坚定了要把谢玉哄回去的决心,以至于搓洗衣物的时候都觉得格外有动力。可她实在笨手笨脚,同她一起洗衣的女人早就洗完离开了,只有她还在那里呼哧呼哧地拧衣服上的水。
    等她终于把那一桶衣服都洗净又拧干后,谯知微只觉得腰酸背痛。谯知微抱着木桶往回走时,却发现身后的一块大石上蹲了一个年轻男人。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谯知微环顾四周,发现河边只有她一个人。方才河边还有其他女人在洗衣时,这个男人应该还没有来。
    他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眼角很尖往内勾,眼尾又是翘起的,毫不掩饰他打量谯知微的目光。半晌,他似乎看够了她,眼神从她的腰上收了回来,极无聊地哼起了曲儿。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谯知微只隐约听见了前两句。
    被一个陌生村男毫无礼仪地注视着,他又在哼些难听的调调,谯知微以为自己遇到了脑子有问题的人。一时间心里毛毛的,抱着木桶只想速速离开这个地方。
    疾步之前,还眼神复杂地盯了这个男人两眼,好像在嫌弃他的声音粗哑。
    “看什么看?你听得懂我唱的是什么吗?”
    男人却突然从一人高的岩石上跳了下来,谯知微才发现他长得极高,一只腿的裤脚是挽着的,露出一截肌肉纤匀的小腿,踝骨微微突起,脚下穿了一双挺新的草鞋。
    谯知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村里的男人鄙夷文化水平,一时气血上涌,可他这刀子又着实扎在了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憋红了脸却又讲不出话来。
    她只能恨恨瞪他一眼。她宽宏大量,不与这种小男人见识。
    谯知微抱着桶抬步就要走,沉犹却忽然开口说:“你腰间的衣裳破了个口子,我刚看见你肚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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