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语?很好听的名字啊,但是看上去不是文文静静的。”一个坐在高脚凳的男人举起酒杯向我敬酒。
    我稍微抿了抿杯子里的黑桃A,对他淡淡一笑。“是吗?但你看我,应该不是那种会在舞台上蹦迪的人吧?”
    “哈哈哈,是的张小姐。”
    穿着西装的男人摸了摸少许胡渣,他的眉眼看上去浓密深邃,带着点神秘感。他见到我,眼睛也没有恍惚,只是勾起笑唇握着酒瓶将空杯子填满。他递给我的同时,还将他粗糙的手指往他的身子靠近,将空间转交给我。
    难得在酒吧里可以看见这种男生。不过,或许是我太久没有来过,也可能曾经的我是服务员才配不上得到这类男人的一瞥。
    可是我感到不适。想要呕吐的强烈欲望在咽喉里挣扎,我忍着难受,一直咬住玻璃杯的边缘。眉头上的汗水滑落在鼻尖,男人竟然抽出手帕递给我。他还是保持着一层不变的优雅淡笑,耸耸肩,示意我无需紧张。
    我倒不是紧张,内心也不抗拒,只是生理性的厌恶与无法描述的痛苦将我围困。
    我礼貌性地接过来,擦拭了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看着玻璃杯上的唇印与透着红光的冰块,我稍微平静了。
    我控制住想要逃离人群的思想,眼神注视着面前那个端庄的男人,我想转移视线,想尽快与他沟通之下摆脱余悸。
    “张小姐?”男人说,“您是不是盯着我太久了?”
    “咳咳!”
    那句话还没有结束,我突然就咳嗽了起来,缓了缓气,将香槟一饮而尽。男人这才有些惊讶,将金色的瓶子往下倾斜,又给我倒上叁分之二。
    我挥挥手,总感觉脸上的红晕灼烧着我。难道这么点酒就让我醉了?
    “对不起,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努力认清楚真实世界的我早就摆脱了李清风的追踪与凝视。
    我扶着木制桌子站了起来,男人没有触碰我,而是虚空着手将我环抱。
    “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会再次逃离这里。”我咽下痛苦,将微颤的手伸出。
    他愣了一下,和我握了手。
    他的手掌很大,将我瘦弱冰冷的手覆盖,但没有任何压迫,如轻薄的温水将它吸收在内部。
    “不需要强迫自己,张小姐。您或许,要放下心中的不快,与谁都可说。当然,有机会下次见面的话,希望这些话是给我说的。”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我的身上。
    我的双臂暴露在绚丽的闹市当中,屈辱的痕迹在灯光的驱使下变得暗淡。眼前的人凑前,他抚摸了我的脸庞。
    张静语,在我中枪之后,躺在病房的时候,你和赵琳莉在做爱?
    我慌乱下推开那位想要吻我的男士。他惊愕,将惶惶的眼神迅速收起,他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来打消尴尬。我退了几步,外套从肩膀上滑落,我的高跟鞋踩在了他的灰色西装上留下黑色的印记。
    “不好意思,我……”
    “是我失礼了,小姐你,没有被吓到吧?”他正想走上前,我却拒绝了他的好心,将衣服捡起,放在了桌子上。
    “对不起,我来酒吧是为了找感觉的,不是来调情的,打扰您的计划了,我很抱歉。”我冷静下来,嘴角像缝上了针线,在机械的作用下往上提,正好的幅度与妩媚,我的手指爬上那瓶酒的高处,向他倒酒,“但是,您让我找到了微妙的感觉。”
    男人杵在那儿,木讷了几秒钟才接过我的酒。“是吗?谢谢张小姐的夸奖,我很荣幸。”
    坐在酒吧大概有一个小时,我慢慢移动步伐,和身旁那位我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士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酒喝得不多,他也没有再为难我。我以为那都是他的伪装,将我拿下以后就会暴露出本性,可是他慢条斯理,让我无法判别他的善与恶。
    我走在路边,从裤袋里摸出一板塞来昔布胶囊,将铝箔纸扣下,把一粒药塞进嘴里,但是想了想,又从嘴里拿了出来。“我真是糊涂了,喝完酒就开始吃药……”
    我敲了敲额头,低下头追随我的脚步。高跟鞋磨着脚跟痛,虽然用贴近肤色的膏药贴贴着了,但还是不舒服。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穿运动鞋吧,不然这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种术后伤,一般都要坐轮椅吧?李清风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抱着我,都不能给我买个轮椅吗?这样她也好推着我去外面散散步啊。就算把我锁在轮椅上,我都……
    我停下脚步。
    张静语,你在思考什么?
    “张静语?”
    我抬起头,才发现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羸弱的脸凹了进去,阴影撒在他的眼窝与颧丘。
    “小,小凡哥?”手上的一板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那粒药滚落在林凡的脚边。
    林凡弯下腰,捡起来给我。我瞪大眼,慢慢从他指尖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药?”林凡惨笑着,他瞅了瞅我上下闪着亮片的衣服与黑色长裤,“很久不见了,看来过得依然很自在啊。我以为,小雨联系不上你,是你出事了,但没想到,你还活着。”
    他呛出笑来,如同玻璃渣扎进了我的心脏。
    “林雨这件事,我……”
    “小雨那么担心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哭着喊着要找你,发了疯一样说要报警,她去见你的情人,问她你是不是被那个混蛋欺负了,可是……”林凡本想愤怒,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落在地上。我听见了,泪珠掉落在地上,哒哒,哒哒。
    “所以,李清风怎么不在你身边?你手臂上那些痕迹,是李清风的杰作吗?”林凡收起泪水,眉头扭曲着,嘴唇僵硬着形成一个假笑,“你,应该很喜欢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看着他。
    “分手了是吗?我猜也是,毕竟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不喜欢和一个人玩太久,再加上李清风这样的神经病,你应该会受不了吧?”林凡继续嘲笑我。
    我不敢看他,明明那不是我的错,不,怎么不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和李清风交往,我就不会和林雨吵架,李清风就不会把我囚禁,林雨也不会来找我,就不会……
    不会死的。
    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学会了李清风那一招。但是那一招,有用吗?
    我的思绪还在挣扎,但膝盖已经撞在了地板上。我跪了下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人喁喁私语,无奈摇头。他们一定以为是分手的情侣吧?
    林凡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黑着脸,手臂在身旁耷拉着。他甚至都没有握拳,只是抬起头让眼泪不掉落。
    “小凡哥,对不起……我,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下跪成为我的常用动作,只要在任何暴怒与无措的情况下,我都会跪下来拉着对方的裤脚,一遍遍求她。我错了,对不起,求你不要惩罚我。
    但是,从来没有发挥过作用。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怎么不在林雨出车祸的时候跪在她面前说对不起?你怎么不在葬礼上跪在我爸妈面前说对不起?回复消息很难做到吗?哪怕,哪怕你当时给她发一个句号,她都不会急着去找你……”林凡又一次收起他的愤怒,他闭上眼,张着嘴长吸一口气。
    “张静语,我看透你了。你到底恶不恶心?要是我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在酒吧潇洒快活?只有看见了我,才会伪装下跪的样子求我原谅你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
    “我很愤怒,但我不会打女人,我没有那种癖好。张静语,滚吧,滚回你的男人女人堆里去。”林凡怒目切齿,转身就要离开。
    “小凡哥……林凡!”我急忙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雨,可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我当时——”
    “我当然知道你当时怎么了。”林凡甩开我的手,他的眼神很冷漠,冰冷的轮廓,冷冽的眼神如利刃将我割裂,“你不是喜欢被别人打吗?那个时候你肯定在和你亲爱的李清风玩主仆游戏是不是?她叫你不联系谁,把手机停机,你不都照做了吗?”
    主仆…游戏。
    我张着嘴,手僵硬,我不再看林凡,也没有否认。
    但是石子被鞋底踩得越来越响,人影与我的黑影重迭,我看见林凡还是走了过来。他站在我面前,脱下衣服披在我的身上。
    “秋天到了,不要再穿得那么暴露了。你,不是有伤吗?喝酒对伤口恢复可没有作用。那个药,记得吃。”林凡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只是……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李清风那该死的神经病,她一定有她的手段,既然你脱离了她,就不要再回到她身边了。”
    林凡低下头,凑到我耳边。他的拳头在此刻握紧,青筋抽动,他的牙齿在发出嘶吼。
    “小雨,一定是李清风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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