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妻能懂他于毛素英的,那种高山明月,无法弥补的遗憾式的,战友情。
    他内心特别感慨。
    感激之情无言以述,他再说:“梅霜同志,谢谢你。”
    梅霜一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看孩子们都不吃饭,她挑起一筷子放到了轩昂碗里,说:“快吃呀,我吃肉很快的,等我动筷子,你们可就抢不到肉了。”
    陈思雨忍无可忍,终于还是说:“冷叔,如果当初梅阿姨死在战争中呢,您也会像怀念毛素英那样,怀念她吗?”
    第62章 绑架
    冷兵不及陈思雨会这样问, 笑说:“你梅姨一直在大后方,虽然偶尔也会上前线,但都是在停战, 停火时前去慰问的,怎么会有事。”
    陈思雨说:“可当初我妈也是在大后方, 遭遇空袭,敌机轰炸时也死了, 梅姨还是经常上前线的,她也有很大的概率会死的呀。”
    冷梅和冷峻是不会做这种假设的,毕竟梅霜是他们的亲妈,谁会假设自己的亲妈早死, 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陈思雨可以。
    是的,毛素英确实很伟大,作为爱人,同志,值得铭记。
    可梅霜呢,蜂火连天中,她冒着枪林弹雨在前线慰问,为战士们带去歌声,加油打气,怀冷峻的时候,她还在老区,为了一碗熟小米而发愁, 可见她也是吃过苦的, 那么, 她如果死在战争中呢, 冷兵会像怀念毛素英一样怀念她吗。
    两个女性在他心里, 孰轻孰重?
    梅霜的恋爱脑显然又被勾起来了,唇角微微一抽,她看似在吃东西,可是默默的,也在等前夫的回答。
    她应该也很好奇,如果自己当初也死了,那在冷兵的心里,会否有她的一席之地。
    冷兵回头看梅霜,语气平淡,又带着些自豪和骄傲:“思雨没经历过战争,不懂,在当年,有文艺工作者愿意去前线慰问,于战士们来说,可比首长前去慰问还开心,他们会不计性命,保障文艺工作者们的安全的。”
    这倒是真的。
    梅霜这样的歌唱家们要上前线,战士们会誓死捍卫她们的生命安全。
    想起往昔,她说:“想当年,不论路途有多遥远,战壕里的环境有多差,但只要看到战士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我们就什么疲惫都没有了。”
    陈思雨煽风又点火的,就是想让冷兵意识到,毛素英固然重要,但梅霜在他的生活中更加重要,他对得起毛素英,对得起他的组织,可对不起梅霜,他于梅霜是有亏欠的。
    但梅霜这种严谨的,不夸张不渲染的言辞,让陈思雨的话题无法进行下去。
    果然,冷兵一笑:“思雨,听到你梅阿姨说的了吧,所以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快吃饭吧。”
    显然,他从来没有把梅霜放到,跟毛素英一样的位置上,去比较过。
    而是从一开始,就把毛素英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二十多年了,虽然跟梅霜朝夕共处,却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审视过她的存在。
    陈思雨说:“我明白了,梅阿姨为您生儿育女,还保障了您的大后方,您心里对她只有感激,对吗?”言下之意,只有感激没有爱。
    她这叫反讽。
    但冷兵并没有意识到,反而说:“是啊,梅霜同志是我最敬重,也最感激的人,十年战争,她抚养孩子,保障后方,还能抽时间上前线慰问,她呀,跟毛素英,毛素美,胡茵一样伟大。”
    梅霜是个严谨的人,忙说:“哪里,我跟她们是没法比的。”
    而冷梅,一直以来,都坚定的希望父母能复婚,能回到往昔的日子。但作为子女,她只看到父亲在生活中对母亲的忍让和关怀,总以为那就是爱,直到现在,经陈思雨这样一提,一捋,总算明白了,她爸从来没有把她妈放在爱人的位置上。
    站在旁边者的位置上,她也终于意识到,于父母来说,离婚更好了。
    毕竟一个女人用了二十多年,深爱丈夫,为家庭付出,他却只是敬重她,而不爱她,冷梅此时气极了,特别气老爹。
    但她是个凡事以和为贵的性格,再加上一家人头一回跟轩昂姐弟吃饭,也就不想找不痛快了,按下怒火,她说:“不聊这些了,咱们吃饭吧。”
    ……
    吃完饭,天太冷,冷兵专门申请了车的,准备先把陈思雨姐弟送回去,他们一家人再返回空院。
    吉普车,冷梅坐副驾驶,陈思雨和梅霜,轩昂三个坐中间,而冷峻父子坐在最后面,车正走着,突然,冷兵习惯性凑上前,对梅霜说:“对了,这次我们去前线的时候,有一只不小心踩了雷的狐狸,纯白的,一点杂色都没有,我把它捡回来了,你找个楦皮子的地方楦了,戴着准好看。”
    梅霜显然习惯了前夫送自己东西,倒也不觉得惊喜,只说:“我皮子多,梅梅东西也不少,等楦了,给思雨做围脖吧。”
    “随你。”冷兵说完,又坐了回去。
    本来吧,刚才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陈思雨认为冷兵是只爱毛素英,不爱梅霜的,可从他们的相处中,又觉得,他似乎是爱而不自知。
    谈过太多恋爱,陈思雨可太懂了,当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不会去关注她的喜怒哀乐,不会把她的生活习惯放在心上的,只有真爱一个人,才会不论在哪儿,都随时惦记着她,记得她的喜好,随时想着要她开心,高兴。
    但算了,一个男人连自己是否爱一个女人都不清楚,他就不值得被可怜,也不值得被陈思雨点醒。
    这位冷师长,还是老老实实去住招待所吧。
    冷峻跟陈思雨一起下了车,轩昂想着要留姐夫坐坐,跑的贼快,小风火轮一样抢行一步,回家烧水去了。
    左看看再右看看,冷峻把陈思雨一只手握了过来,用自己温暖的大手握着,轻声问:“那只冷不冷,要冷的话,也伸过来。”
    陈思雨心说大哥,我要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就没法走路了呀。
    她是阅尽千帆的老狐狸,可冷峻是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就在门口下的车,总共也就几步路,冷峻脸上的神情,就好似走一步少一少,那一步得多可惜似的。
    “冷了吧,你在打颤。”他突然说。
    这年头又没有羽绒服,只有普通棉衣,呢子也不扛冷,夜风一刮,陈思雨都要冻透了:“嗯,冷。”
    “我明天一早就得回训练场,但下周五,我晚上七点就可以回来。”冷峻又说。
    陈思雨明白了,他想跟她单独的,多呆会儿,可又因为外面冷,不得不送她回去,此时内心,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应该叫:天人交战。
    已经走到楼梯口了,陈思雨一挣,冷峻下意识回握,要抓她的手,但缓了片刻,又放开了,抿唇,于黑暗中安安静静看着陈思雨。
    “再见!”陈思雨说。
    冷峻张了张嘴,可又没说什么,点头:“好。”
    陈思雨走到门口,再回头一看,见冷大队长两手插兜,站在原地,目光跟梅霜望着冷兵时特别像,是的,就是那种恋爱脑,无药可医的眼神。
    于心里,她叠加了对两个人的可怜,就又折了回来,于台阶上弯腰,轻声说:“对了……”突然弯腰凑过去,她蜻蜓点水似的,亲亲吻了他一下,抬头说:“你想要这个吧,对吗?”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但女孩子的唇是那么的柔软,而当它贴上他的唇时,冷峻发现自己会口渴,会焦躁,他想尝她唇齿间的味道,而且他觉得,那一定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甜蜜的味道。
    但他还不及反应,轩昂一把拉开了门:“冷哥,快进来呀,水马上就开啦。”
    “天已经很晚了,你冷哥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该回家休息了。”陈思雨说完,挥手:“下周见!”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能主动破冰,吻他一下就不错了。
    剩下的,就该他自己来努力了,否则,一大男人,哪有谈个恋爱还要躺着赢的,他想得美!
    在轩昂失望的目光中,冷峻仿如踏着棉花,踩着白云,幸福的飘走了。
    他觉得,下周,他的女朋友应该还会再亲他一下,那时,他一定要尝尝她唇齿间的味道。
    ……
    冯竹一伙敌特已经被宣判,且送到边疆去劳改了,而很快,就要召开关于冯慧的批评大会了。
    陈思雨以为以梅霜的身份,不会为了一个不想干的女性而抛头露面,顶多也就到时候上台,随便说几句罢了,谁知她还真把一场批评会当成了件事儿准备来做。
    首先,本来冯慧的批评会只是区一级的任务,由方主任来主持就行了。
    可梅霜觉得不行规格不够,专门给市思想委的叶主任打电话,请求他开一场市级规模的批评会,还承诺,说届时自己要亲自上台诉苦。
    梅霜可是去过革命根据地的老革命,上过前线的战地歌唱家,她要上台诉苦,意义非常。
    叶主任当然求之不得,立刻向上打报告,申批,要开一场市级批评会。
    届时全市的小将,思想委的工作者,以及学生代表,对批评会感兴趣的市民都会参加。
    而那,将是北城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批评会了。
    冯慧听说以后,倒也没说什么。
    她掐指算了算,批评会那天,正好是念琴回北城的日子。
    时至今日,身败名裂,批评会什么的,冯慧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她想见见她的女儿,想看看念琴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分别半年,她太想念女儿了。
    只要能见女儿一面,如今的她,就算死,也没所谓了。
    ……
    再说陈思雨这边。
    《血色华章》是她想登上国家大剧院的舞蹈,于她来说意义非常。
    但于歌舞团来说,她的只是个备选节目,不算太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已经确定要上的独唱,以及两个大型舞蹈节目,所以团里给她的压力并不大,曲团和许主任也没有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精力。反而,陈思雨隐隐觉得,曲团和许主任似乎有什么事,在刻意瞒着她。
    陈思雨只是歌舞团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角儿,曲团和许主任是领导,有什么事,何必要瞒着她?
    这让陈思雨好生觉得奇怪。
    而这天,本来,大礼堂都排出时间来,陈思雨也化好了妆,领导们应该要看她的备选节目的,结果曲团和许主任都没有来,来的只是两个副团长,和舞蹈部的副主任,这就更叫陈思雨纳闷了。
    因为这几位都不太专业,待陈思雨跳完,他们也提不出什么忠恳的意见来,只说了几句挺好的,好好努力,争取之类的话,就完了。
    因为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卸完妆,她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但陈思雨正在收拾东西时,突然听到影音室的方向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隐隐听上去,唱的是:哥走天涯拉上妹妹的手。
    这是陈念琴的歌呀。
    陈思雨心说,该不会是陈念琴已经回来了吧。
    这时已经下班了,从大礼堂出来,跟着歌声,陈思雨一路走到影音室的门口,此时正好歌声停了,陈思雨踮脚,透过玻璃,看到曲团,许主任,还有市歌舞团的龚主任几个都在,梅霜居然也在,陈念琴本人并不在,但是,电影荧幕上放的,是她唱歌的录像带。
    这时正好录像放完,许主任问梅霜:“梅老师,以您看,这闺女唱的怎么样?”
    陈念琴和原身一样,打小儿就被冯慧培养,要走艺术一行,她从小练的就是民族唱腔,加上歌曲本身很好听,台风什么的歌忽略不记,《满天的花满天的云》这首歌,算是被她发挥到淋漓尽致了。
    果然,梅霜点头:“唱的确实不错。”
    龚小明说:“厉害的是,这首歌还是陈念琴自己自创的,上次咱们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念琴是冯慧的闺女,是因为污蔑陈思雨,由我主张着下放的,而她到海岛之后,连着写了两首歌,每一首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歌曲。”
    陈思雨想起来了,就在她要进总空的那天,龚小明专门请曲团,许主任和梅霜吃了顿饭,所以就是那回,她把陈念琴推给许团,曲主任她们的吧。
    此时大荧幕上,画面静止的,停留着的,是陈念琴谢幕的样子。
    她也才20岁,脸蛋儿圆圆,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梅霜一直在端详着她的脸。
    曲团则说:“这个陈念琴吧,是陈思雨的姐姐,二十岁的小姑娘,能唱就不错了,可她不但会唱,她还会自己谱曲,填词,写歌,这就了不得了。海岛文工团当然不想放人,可这姑娘有强烈的意愿,想回首都,进咱们总空。梅老师,您跟海岛文工团的团长是战友嘛,要不介意的话,帮咱们说说,让他把人放回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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