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叫父皇,李肃叫了起,然后冲她招了招手,张安眠走了过去。
    李肃抱起她让她看桌上纸张,问她:“看得懂吗?”
    张安眠试着念了念,这上面的字有一半都不认识,她有些窘迫,有些不好意思,李肃却温和地笑笑:“已经很棒了,你母亲把你教得很好,她如今是皇后了,以后见了面要叫母后。”
    “儿臣知道了。”
    也不知这声儿臣是冲着谁叫的,李肃略过,对她接着道:“这是封你为公主的圣旨,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承的长公主。”
    张安眠懵懵懂懂,但也明白这是很高的尊荣,是好事。
    “只是有一点还没确定下来,就是封号,朕想了几个,但觉得你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孩子,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不要紧的,只要不犯忌讳,你喜欢哪个都可以用,你自己的封号自己来定。”
    张安眠的眼睛亮了,她又一次感受到被尊记重、被当成大人,平等的对待,她声音都有些激动:“真的可以自己定吗?”
    李肃面上笑着鼓励道:“君无戏言,朕说可以就是可以。”心里却在想,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是个心大的,才几岁,就想着给自己定封号,可见其心之独。她不仅长得越来越像张宪空,连心路也没随了王承柔。
    这样也好,心眼越多,野心越大,才越容易心生间隙,更利于他做文章。
    李肃想着自己的事,并不催促张安眠,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道童音:“九宇。”
    “什么?”李肃问
    “九宇,我想叫九宇公主。”
    李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九宇啊,九洲穹宇,哪个老师教你的,好大的封号。”
    “不可以吗,圣上。”
    李肃:“可以,允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九宇公主。”
    李肃问她:“知道怎么写吗?”
    张安眠:“嗯。”
    她接过李肃递过来的笔,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李肃顺手写了封诏,从此不管张安眠姓什么,她是否皇上亲生,她都是皇上亲封的九宇公主,大承的长公主。
    李肃把张安眠放下,对她道:“你母后想你,你要多去看看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去吧。”
    见她不走,似有踌躇,李肃耐心问道:“怎么?还有事?”
    张安眠心一横,问了出来:“圣上,母后说,我不是您的孩子,我父亲是,是,”
    “你的父亲是朕,否则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得此封号,成为公主。你要体谅你母后,她是在生朕的气,因为战争,因为一些误会,我们有好几年不曾在一起,但现在好了,她成了皇后,你成了公主,我们一家重新团聚在一起,以后朕会好好补偿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原谅朕的。”
    李肃又补上一句:“你现在,为着你母后着想不叫朕父皇,朕不怪你,朕能体谅,心里不用有负担。”
    张安眠心里的负担一下子更重了,皇上与娘亲所说不一样,她不知该信谁,但她心底是想信皇上的。她的那点不叫人的小心思也被圣上点了出来,一时心里很不得劲,有种忘恩负义的感觉。
    张安眠带着这样的心思离了圣康殿,直接去了元尊殿。
    第90章
    王承柔看着眼前的眠眠, 不知是因为小孩子长得快,还是因为她穿了公主的常服,王承柔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面庞, 竟觉得有些陌生。
    眠眠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她后就冲进怀来,而是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全礼, 口中同样恭敬:“儿臣请母后安。”
    王承柔看到她来,眼中因她而产生的光淡了些, 伸出去准备接住女儿的手也落了空。她只好道:“起来吧。”
    “娘亲。”站起来的张安眠, 一下子扑进了王承柔的怀中, 母后也变成了娘亲。
    王承柔那点小别扭没了,满眼爱意地看着张安眠,看着她鼻尖上的汗,宠溺地问道:“怎么过来的, 乘轿还是走路?”
    张安眠:“前段是乘轿,后段是我跑来的。”
    “我说这还没到夏日, 怎么就出了汗, 轿子坐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跑啊?”王承柔像聊闲天一样随口问着。
    “前段路是皇上召我去圣康殿,嬷嬷说那是要乘轿的,不可坏了规矩,从圣康殿里出来,我急着见娘亲就跑了过来。”
    王承柔给张安眠擦汗的手一顿,她问:“你刚才去圣康殿了?”
    张安眠本是腻在王承柔怀中的, 闻言, 她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有点心虚地道:“是, 圣上宣儿臣过去的。”
    王承柔:“宣你做什么?”
    张安眠眼中有难以压制的兴奋:“起封号,封公主。”
    王承柔一时无言,李肃告诉过她,他动作很快,这就连封号都有了。许久,王承柔才问道:“封了你什么?”
    张安眠感受的到,娘亲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开心,她收敛了情绪却掩不住骄傲:“九宇。我是九宇公主。”
    “九洲穹宇,”王承柔轻轻喃道,心下叹道,真爱孩子的长辈怎么会给孩子安这么大的封号,需知藏光才是平安之道。
    又听张安眠道:“是我自己起的,好听吗?娘亲。”
    “你自己起的?”王承柔有些惊讶。
    “嗯,皇上允我的,我可以自己起封号。”
    王承柔并不觉得冤枉了李肃,李肃在她心里,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就算没有,她也要这样想,把他想坏一点是对自己的保护。
    这一日,张安眠在元尊殿用了一膳,期间母女俩像往常一样相处着,恬静温馨,如果没有眠眠离开前的那句话,王承柔是开心的。
    眠眠说:“娘亲从小就告诉我,是人就会犯错,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认错。圣上也是人,也会犯错,他若是改了,娘亲会原谅他吗?”
    王承柔当时就问了,皇上与她说了什么,让她有此一问。但那孩子只是摇头,只说她觉得母后不喜欢皇上,想来是皇上做错了事。
    眠眠离开后,晚上就寝前,王承柔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她忍不住又闭上了眼。
    这次,冲破黑暗的光带她来到了圣康殿,她站在殿门外,忽觉手中有些凉意,低头去看,手中竟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宫中连铁器都禁,更不要说是刀剑了。王承柔从保帝侯府被迎进宫中前,宫里的教习嬷嬷是严格按照礼制对其进行过搜身的。皇后入宫不似民间,无需嫁妆,想挟带在物品当中带进宫来也是不可能的。
    寸铁为凶,一些材质过硬的簪子耳饰都不能带入宫中,不要说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了。
    而此刻,在王承柔的世界里,她轻松地拥有了锋利的匕首。她抬眼看了一下圣康殿的牌匾,再环视四周,左右无人,没有人守在外面,王承柔把匕首藏在衣袖里,提步而上,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李肃坐在桌案后面,在提笔写着什么,见到她来起身走了过来。王承柔的心跳变得快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要专注。
    幻想世界真好,这里她做什么都能成功,就在李肃双手碰到她衣袖时,她把袖中的匕首亮了出来,全力以赴照着李肃扎了下去。
    她成功了,李肃捂着伤口,倒地不起,如上次中毒一样,死在了她的面前。王承柔根本不嫌手上的血腥,她只知道李肃死了,她解脱了。
    “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开心。”一道声音打断了所有幻想,光没了。
    王承柔睁开眼,看到李肃站在她面前,他身上自然没有伤口,她手中也没有刀。有了又如何呢,不说早在她刺向他时,他就能察觉制止,就算侥幸她成功了,一样是全家极刑。
    她眼神有一点凝,人也楞楞地,比起一见到他就冷漠板起脸来的样子,这样称不上有什么表情的王承柔都能让李肃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脸上的线条越发柔和,又轻声问了一遍:“想什么开心的事呢,跟我说一说。”
    他说着就坐到王承柔旁边,把她揽在怀中,而自己倚在床柱上。心,一下子就安了下来。
    王承柔一开始没有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李肃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不知是因她沉在幻想里太过专注,还是他根本没让人通传,希望以后他还是按规矩来吧,这样忽然出现,她很不适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哪来的匕首,若是有的话,真想不管不顾回身给他来上一刀,那样就可以挣脱他如钳的双臂。
    “你没有让人通传?”她问。
    李肃:“嗯,怕你睡了吵醒你,不想一进来,就见你坐在这里闭着眼傻乐。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想到了什么好事。”
    王承柔:“下次还是通传吧,你吓到我了。”
    “好,知道了。”
    两人重新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王承柔忽然开口道:“我刚才在想事情,我幻想出现在秦洞天的药屋里。”
    王承柔能主动与他聊天,李肃心中大喜,他宠溺地哄着:“秦洞天的药屋我常去,你要去他那里偷药吗,我倒是知道他爱把那些稀罕药材藏在哪里,不如我们对对,看你想的可对。”
    王承柔还真说了下去:“就在一进院右手边的第一个屋子,”
    李肃:“不对,他怎么可能把好药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既是我的幻想,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李肃笑了一下,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你说的对,然后呢?”
    王承柔:“那里有一排的架子,架子上都是格子,我走过去,拿正对着我的那瓶药,它的瓶盖是红色的,与其它的都不同。”
    李肃把玩着她的手:“自然是好药。”
    “是,我放在你的茶里,你只喝了一口就死了。真是好药啊。”
    李肃手上一顿,脸上的笑也滞了一下,下一秒他起身的同时,把王承柔的身体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他还是笑着的,只是眼里的那份散了,他道:“所以,高兴到乐了出来。”
    “不是,”王承柔摇头,“那是我先前想的,乐没乐出来我也不知道。”
    李肃听出来了,她这样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道:“你这样是不行的,毒药放在茶水里是有味道的,表面看茶味重于白水,但喝惯茶的人对味道更敏感,一喝就喝出来了,再高明的毒也不是这样直白使用的。我来教你,你该每日一点一点地加在我的食物里,这事不能心急,最好是那瓶药用完,日子拖到至少半年之久,才可无声无息地杀死我,这样,你就可以脱掉弑君之罪,免于刑罚。”
    王承柔眼里慢慢有了聚焦,对上他的眼,她说:“你说的对,我每次醒过来,都会想,就算是我拿到了毒药,杀了你,也会被判极刑,你这个法子就很好。”
    李肃:“那刚才又想到了什么?”
    王承柔伸出双手,低下头:“这里有一把刀,锋利好用,像是给我定制的一般,非常趁手,我就这样,”她说着蜷起手掌,虚空地朝李肃一刺,“刺了进去,你捂着伤口倒头而亡。”
    李肃的视线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他摇了摇头:“还是不对,你用着趁手的刀子必是不长的,短刃虽可取快,但也未必快得过我,就算让你扎了进来,我也不会倒地而亡。这次真没法教你了,跟我动刀剑,你永远不可能成功,哪怕我毫无防备。躲避近身偷袭是刻在我身体里的本能,你若想成功,只能是我心甘情愿。”
    李肃拉起她的手,把王承柔还在紧紧攥着的拳抚开,与她十指相扣:“这还不如下毒呢,下毒你倒有几分胜算。”
    他再问:“还有吗?”
    王承柔皱眉摇头:“暂时就这么多了,以后有的话,我再讨教。”
    “你一共弑了两次君,论迹不论心,可有解气?”
    王承柔:“论迹不论心,是因为我手中无药可下,无刀可使,你若是把东西给了我,还能不治我的罪,你看我敢不敢。”
    李肃:“不是什么难事,想要我命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不行,我刚跟你团圆,还不想死。”
    王承柔忽然变脸,狠意突现:“敢动我闺女,我弄死你,总有办法的。”
    杀他吗?他怎么可能怕这个,她根本不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但愿她永远不知道。
    李肃一手还在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抚上她怒瞪的眉眼:“别气,我不敢动她的。我怎么可能跟个孩子置气。”
    可就是这个孩子夺了王承柔全部的身心与爱意,她本该死。再小的孩子也终有一天会长大的,心头刺一枚,不拨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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