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清香道:“娘娘,他走了。”
    王承柔听后赶忙问清心:“怎么回事?在华昭宫发生了什么?你细细地与我说来。”
    清心:“是。根本没回华昭宫,御花园里太医来了后,直接叫人把皇上用轿子抬了回去,回的是圣康殿。公主殿下不肯回华昭宫,一路楞是跟着走回了圣康殿。”
    王承柔听到此处,插,。嘴问道:“没有让眠眠上轿吗,全程走着去的吗?”
    清心点头,提了句自己的感悟:“奴婢也是看不懂,明明救公主的时候,皇上是奋不顾身冲下来的,但过后回圣康殿时,却是不大理公主,任由她跟着走了一路,完全看不出舐犊之情。”
    王承柔虽有点生眠眠的气,不能原谅她叫李肃父皇的行为,但听到李肃这样对她女儿时,她又开始心疼起来。
    御花园离圣康殿也不近了,就连皇上这样强健体魄的,也不是每次都步行,会坐滑轿前往,而他却让眠眠跟在他轿后一路走到了圣康殿。
    王承柔想像着眠眠那小小的身影,一边抽噎一边倒着小腿跟在后面的样子。她后悔了,她应该强硬地把她抱回来,不该把她留在那里,一声真情实感的“父皇”,也没能触动李肃分毫。
    清心一边回想一边接着说道:“到了圣康殿,太医入殿开始给皇上诊治,公主不放心闹着要进去,皇上允了。但奴婢被留在了外面,殿中发生了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哦对了,太医诊断后,皇上让人把他的情况传达下去,吩咐如实说就好,明日早朝照旧,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引起朝中震荡。”清心想到娘娘让她事无巨细地汇报,就想起了这一条。
    然后她接着说:“再后来,就是唐公公带了皇上的口谕,亲自领了奴婢回娘娘这里,路上奴婢问他何事,他也不说,只说到了地方自会宣旨。娘娘,奴婢这是以后再也不能服侍公主殿下了吗?“
    王承柔还未说话,一旁的清香道:“你还有脸问 ,殿下爬上假山你怎么不拦着?差一点就害了她。”
    清心:“不是这样的,是殿下把我支开她自己爬上去的,待我回来发现,皇上已经在亭中,我怎么敢惊动圣驾。”
    王承柔不置可否,只问道:“你觉得今日之事可有蹊跷?”
    清心:“娘娘是指?”忽想到御花园中娘娘
    大动干戈,竟是对圣上动了手,想必是怀疑此事内里有阴谋。
    清心凭着自己的想法道:“我觉得真不像是皇上策划的,假山是殿下要爬的,皇上在那之后才出现在亭中,至于失足掉落,皇上离得殿下还远,根本没机会上手推人,再加上皇上为了救殿下自己也受了伤,哪里像是提前有所准备的样子,应该就是意外吧。”
    王承柔摇头:“李肃的本事,根本不用亲手推人。眠眠爬上假山是意外,我出现在那里也是意外,但以他洞察细节统领全局的能力,他可能早就知道眠眠藏在了那里,我在二门问宫婢话的时候,也可能被他听到,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他的临时起意。不用亲手推,手上任意一个小石子甚至是茶叶都可作为他的武器,可以把眠眠打得底盘不稳。”
    清心叹为观止:“不能吧,您把皇上想得也太全能了,这得是多大的巧合全都赶在一起啊。”
    王承柔:“正因为是难得的巧合,才成就了他的灵机一动。”
    第110章
    清心看了清香一眼, 清香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王承柔转头对清心道:“你就留在元尊殿,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留在这里反而好些。”
    清心应下后, 看娘娘又开始走神, 连清香招呼她出去, 娘娘都没有反应。
    出了屋门,清心正要开口问清香, 就听清香道:“娘娘对皇上有心结,无论你怎么说, 她是不可能信他的,哪怕今日之事真是纯属巧合,也没有用。这事,没有咬死的证据出现, 就只能按此盖棺定论了。况娘娘今日对皇上动了手,若不如此咬死,反而落了被动。”
    清心皱眉:“就这么硬抗着,能行吗?把我从华昭宫赶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皇上下娘娘的脸,这事真能这么过去吗,不需要去赔个罪吗?”
    清香若有所思:“他们二人的事, 咱们是看不准的, 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清心点头,清香带她去收拾她要住的地方,待一切弄好后, 清心摸着自己以后要睡的小床, 想到在华昭宫陪公主的日子, 她不舍道:“这忽然离了殿下的身边, 我还真是舍不得,阮嬷嬷那人,养护身体陪养良好习惯这块儿是拿手的,但人还是冷了些,咱知道她对殿下是有感情的,但殿下跟她并不太亲近,平常也都是跟我粘在一起的时候多,如今我不在她身边,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她接着感慨:“其实,我私下跟你说句心里话,今日听殿下称皇上为父皇,我还挺高兴的,殿下终是下定了决心,看到了皇上对她的好。”
    清香:“真是撒出去的时间长了,你都忘了你的主子是谁了,你只看到皇上那点表面上的好,怎么不想着,殿下的那声父皇听到咱们娘娘耳中,她得多伤心。”
    清心撅了嘴,没有底气地道:“说了是私下说小话,我就是不明白,娘娘在坚持什么,皇上与殿下亲近,难道不是好事吗。”
    清香:“我再提醒你一遍,帝后二人的事你少管少言,我们只要知道该忠于谁、保持初心就行了。”
    清心:“这还用你说,我也就是跟你说说,我当然会永远忠于娘娘,那是谁啊,那是咱们姑娘啊。”
    此与同时,圣康殿内,太医已经离开,唐九回来复命。今日皇上动了怒,此时虽没发作,但奴婢们皆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连唐九都是跪着回话的。
    唐九道:“清心已至皇后娘娘那里,奴婢也宣读了圣上的口谕。”
    李肃此时已换上新的衣服,那件龙纹有损的衣服已处理掉,他左手上了木夹板,限制了活动范围,但太医说还好,摸着只是错了位,骨头并没有裂开或是折损。只是一国之君,明日就要这个样子上朝,倒是几百年来史书上的头一遭。
    左手上的夹板是掩不住的,但宽大的衣服下面,受伤的脚踝虽然上了药,却可完全遮掩住,不会太过触目惊心。
    皇上倚在榻上,一侧的手脚皆不得劲儿,他听到唐九的回话,只说道:“下去吧。”
    唐九一楞,他以为圣上一定会问皇后说了什么,以前只要有关皇后的事情,圣上都会过问的很细 ,连赐一道菜都要他亲自送过去,回来后还要细细地问一遍,皇后接到赏赐后的所有反应。
    所以此刻,皇上竟是什么都不问,直接让他下去,唐九一时有点不习惯,但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领了命叩了头,尽量不发出声响地退了下去。
    唐九守在外面,隐约听到殿内皇上在与公主殿下说话,他们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地,唐九有心听一听,却是听不太清。
    殿内,随着唐九的退下,只剩下公主还留在此处。
    李肃看了她一眼,问道:“朕把清心罚去你母后那里,你可有意见?”
    九宇公主走下来,恭敬行礼后道:“儿臣没有异议,是儿臣太过贪玩,清心只是代我受过。”
    李肃:“这话你自己知道就好,身为主子在奴婢面前就没有做错一说,这种想法不可再有。再者她也确实犯了大错,若是阮雯跟着你,绝不会让你发生这样的意外。”
    从御花园一路回到圣康殿,再到太医医治,再到此刻,张安眠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此时,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陛下,您疼吗?”
    张安眠在被李肃抱着下来的过程中,她看到听到皇上磕碰到山石的样子与声音,她虽被保护得很好,但强大的冲击力也让她后背疼了一下,连她都这样,想来皇上一定会很疼。
    李肃当然会觉得疼,他身上的两处伤又不是假的,怎么可能会不痛,但这种小伤小疼,在他的人生中还真算不得什么。
    他道:“不怎么疼,不用惦念。”
    这话说得张安眠眼里又要蓄泪了,她正想再说什么,听皇上接着问她:“你刚才叫朕什么?陛下?”
    张安眠今日那句父皇是在情急下叫出来的,现在不紧急了,她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在这种心境下竟又叫回了陛下。
    张安眠抬头去看,见皇上目光殷切地望着她,接着她瞥到令他稍显狼狈的两处伤,一时在心里下定了决心,郑重开口:“父皇,儿臣刚才该称呼您为父皇。”
    李肃再一次听到这声“父皇”,心里明白他这是成功了,没逼迫没利诱,就得到了他计划中目标的第一步。
    他道:“朕心甚慰,好,好,父皇很高兴。”
    张安眠随着这声郑重的父皇,心里也安定了下来,一直以来压在她心上的大石终是被推开了。
    只是想到母后,明明该是敞亮的心境,像是被遮住了什么一般,不能彻底的开怀。
    她又想到今日母后的举动,于是道:“父皇,今日之事都是儿臣不好,母后是关心则乱,还请父皇不要怪责。”
    李肃正沉浸在刚才的回忆里,王承柔在听到那声“父皇”后的不可置信,以及她没有带走张安眠的举动。当时看到这一幕的自己内心是喜悦的,他终于在她们母女之间竖起了隔阂。
    李肃知道他这样的心态有些病态,但他就是不能接受王承柔心里有个最爱存在,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女儿,他也受不了。
    她若心里没有他,不把他放在第一位,那就不能把任何人放在那个位置上,谁在她心里排第一,谁就是他要除掉的假想敌。无论李肃如何告诉自己要理智,不用把这些当回事,都改变不了他这种病态心理,他就是不能允许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张安眠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她在为她母亲求情,李肃听到并不高兴,她凭什么,凭什么认为有资格可以参与到他与王承柔之间来。
    张安眠眼见着父皇的脸色变得不悦,一时懊悔不该提起此事,父皇肯定是想起母后对他的不敬之举,又生气了。
    李肃道:“今日之事,父皇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你母后是做错了,但朕并没有要放弃她。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娘亲,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只是,你也不想你母后再这样闹下去吧,父皇日后若是下了什么旨意,你不要害怕,父皇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三口以后都好好的,你明白吗?”
    张安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虽不知父皇具体要做什么,但也知父皇不会就今日之事善罢甘休,她只问道:“只要您不责罚母后,儿臣就不怕。”
    李肃:“放心,父皇怎么可能伤害你母后,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只要旁观着大人行事就好,告诉你这些是提前给你解惑,让你不被吓着。你能明白,能做到吗?”
    张安眠点了点头,李肃又道:“行了,若是无事就回去吧,华昭宫的人该是在外面等很久了。”
    张安眠本想在父皇面前尽些孝,毕竟是为了救她父皇才受这样重的伤,可眼见父皇脸色一直都没有红润起来,说话嗓音也低沉的很,她想着不再打扰圣驾,低头应了“是”。
    她正往外走,身后李肃叫住了她:“眠眠,不可怪你母后,待父皇成事后,更不可与你母后疏远,要记住,她是最想你过得好,最爱你的人。”
    张安眠差点眼眶就红了,她点头:“是,儿臣知道,儿臣怎么会怪母后,父皇不用担心这个。”
    “好,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去吧。”
    张安眠出了圣康殿,她当然不会怪母后,但,为什么每次母后都要说父皇的坏话,而父皇无论被母后如何对待,都一心向着她,两厢对比张安眠头一次觉得母后有些不讲道理,对父皇太过苛刻。
    母后总说,她姓张,她不是父皇的孩子,以前她是半信半疑,一方面觉得可能是因为父皇在外打仗好几年没管她们,母后被伤了心生气了,所以才这样说,另一方面,她认了好多年的祖母,确实是不在宫中,而是被母后所说的她的父亲带走了。
    可见祖母并不是宫中的太后,而宫中的太后对她并不慈爱热情,张安眠能感觉的出来,她每次去请安,太后并没有多想见她,与张府里的祖母相差太大。
    可谁又能说之前的祖母就一定是她的亲祖母,父皇明确地告诉过她,她是他的女儿,养安殿里的太后是她的祖母,她凭什么不听圣言。
    如今这些纠结在张安眠的心里都消失了,如果她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父皇凭什么冒着龙体受损的风险救下她,让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意外死去不是更好。
    再退一步,就算父皇真的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如何,她的亲生父亲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又在哪里,一直以来教她东西,保护她的都是父皇,他若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谁还有资格来当。
    张安眠在半路碰到了得了消息来接她的阮嬷嬷,阮嬷嬷问她:“殿下,您无事吧?”
    张安眠:“无事,我好得很。”
    阮雯又问:“清心呢?怎么没跟着您?”
    张安眠:“她犯了错,被父皇派到了母后那里去。”说完,她回头补了一句,“哦,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阮雯怔楞住,公主这两句话里的信息太多,殿下出去一趟竟是改了口,不再称皇上为陛下,而是叫了父皇。还有,清心是皇后娘娘的人,他这样罚清心,不是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以皇上一直以来对待皇后娘娘的态度,这怎么可能。
    最后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清心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按说这样亲近照顾的贴身侍女,忽然离了身边再也不回来,就算是做主子的也会有些不舍或不习惯吧,但见公主的态度,真是平静的不像个孩子,比很多大人都冷静冷漠。
    这一路回到华昭宫,以阮雯察言观色的本事,她觉得公主殿下又长大了一些,并不是说出去一趟长了个子,而是她更像个大孩子了,以前就觉得殿下行事作派比同龄人稳重,现在,这样的感觉更强烈了。
    阮雯观察得没错,张安眠经过了今日之事,终于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王承柔一直以来还拿她当小孩子,但她这两年立宫自住,加上李肃一直有在亲自教她读书念书,她成长的很快,心智本就比一般孩子成熟。
    而今日,她自己做了自己的主,算是在心理上摆脱了凡事听母亲的行为模式。她在尝试做一个大人。
    此时的圣康殿与元尊殿,宫殿的主人皆倚在榻上,闭着目在沉思。
    王承柔在想,李肃会怎么做,清心被从眠眠身边踢走,这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只是个开始?而被她猜测的李肃,终于睁开了眼,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第二日风平浪静,听说皇上虽然打着夹板上朝,但因为提前传话了下去,众臣心里有了准备,并没有再过震惊。
    加上亲眼看到了皇上的情况,就算昨日得了消息起了猜疑不安的心,也都放下了,皇上这样虽有损龙颜威仪,但看得出来龙体并没有大碍,只要养些时日就可恢复如初,众臣见此也就放下心来,有关皇上受伤的猜测与负面影响到此为止。
    而这一天对于王承柔来说也是平静的,皇上没有下任何旨意,也没有派人来宣读什么口谕,眼见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王承柔忽然道:“随我去一趟华昭宫。”
    清心听到要去见公主,欲与之前往,但被王承柔拦了下来:“你留下,只清香陪我去就好,皇上没罚你,你不要上赶着往前窜,再让他想起你来,我也不好保你。”
    清心听后心有余悸,就留在了元尊殿。
    王承柔已经忍了一天了,她昨天是有些生眠眠的气,但她作为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置气,昨天晚上忍着没来就算是与她生过气了。
    这样想着,王承柔的脚步快了许多,她那些担心也纷纷冒了出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有李肃接着,但难保没有些皮外伤,她还是要亲自看一看才能安心。
    王承柔带的人不多,清香还有另两个婢女,华昭宫离元尊殿不远,加上晚上行轿还不如步行,一行人没多会儿就走到了华昭宫门口。
    华昭宫外大门紧闭,清香上前敲门,门一开,在场所有人都觉出了不对劲。这里边竟然多了护卫。
    两名宫中侍卫对皇后娘娘行完礼后,直接挡在了门口,虽是一副请罪的样子,但态度坚决地道:“娘娘恕罪,圣上有令,凡进入华昭宫人等,一律要有令牌,宫中所有人都要遵守此令,包括各位后宫主子们。”
    这侍卫是个机灵的,没直接说包括皇后,而是带了后宫所有的嫔妃,但除了公主的亲娘,其他嫔妃是不可能主动到华昭宫来的,所有这道旨意拦的是谁,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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