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但真没必要。
    ……
    谢慎礼有许久不曾这般与人酣畅淋漓地讨论学问了。他自认对顾馨之了解颇深,知她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是莽夫之女,而是腹中自有丘壑。但今日一谈,顾馨之在刑律上的见解,让他再次刮目相看……只恨不能今日成亲,日日与之厮磨交谈。
    可惜俩人都有事,终归也未曾定亲,谢慎礼不好久留。
    看过契书,又叮嘱顾馨之暂时不要再办那走秀之举,谢慎礼意犹未尽地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顾馨之就瘫靠到椅背上。
    她跟谢慎礼相处太放松了,对方提及刑律,她几次忍不住将现代刑律民法搬出来对比,但她本不是学法律的,一知半解之下,好多问题压根答不上来,谢慎礼又是钻研有道,条条逼近……一场聊天,聊得跟论文答辩似的,累死她了。
    香芹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顾馨之拍着胸口:“哎吗呀,谢先生刚才跟审犯人似的,好可怕啊。”
    香芹:“……姑娘,谢先生平日不都这样吗?”她们几个怕他怕得要命。
    顾馨之摆手:“不一样。”她自言自语,“聊吃喝不香吗?跟一老学究讨论这些干嘛,害,真是闲的。”
    以后再跟谢慎礼聊法,她就是猪。
    ***
    第二日。
    顾馨之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慢慢悠悠赶往德福酒楼。
    德福酒楼在长福路东头,比邻东市,很是热闹。
    顾馨之到的时候正是饭点,酒楼人来人往。
    她正寻思着怎么去找那锦绣布坊的掌柜,就见一名妇人看了她们这边几眼,快步过来,行礼并自道身份,并请她上去。
    这等鸿门宴,又是从未见过的人,顾馨之自然带了人。水菱、香芹不说,振虎、田新也一并跟随。
    所以她半点不怵,淡定点头,装出大家闺秀的仪态,慢步跟上。
    那妇人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一行进了酒楼,转进侧道,直上二楼。
    顾馨之慢吞吞步上楼梯,就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顾姑娘?”那声音带着浮夸的惊喜,“你也到此用膳吗?”
    顾馨之:“……”
    怪道昨天没叮嘱她小心,合着在这等着呢?
    啧,没差事的男人,就是太闲了。
    第70章 秀
    德福酒楼二楼类似花厅, 连片的窗户打开,明亮又透气。二楼面积比一楼要小些,但桌椅要更讲究,中间还点缀了几盆花木, 颇为雅致。
    谢慎礼正站在楼梯边, 身着简单常服,身后也仅有苍梧一人。
    顾馨之扫了眼周围, 数张桌子都坐了人, 远些便罢了, 近的都听到谢慎礼那声招呼, 视线躲躲闪闪地往这边瞟。
    顾馨之无奈,只得陪着假笑:“这么巧,谢先生也在此宴客吗?”
    谢慎礼拱手:“非也,在下只是心情烦闷, 出门走走,正遇上饭点,索性进来用膳……顾姑娘是来看铺子的吗?若是无事,不若一同用膳?”
    什么心情烦闷……这家伙越发厚脸皮了啊。顾馨之暗笑,面上却绝情绝义:“不了, 我今儿有约, 谢先生自便吧。”
    谢慎礼不死心:“不知顾姑娘约的哪家?若是方便, 今日便由谢某做东,请顾姑娘赏脸。”
    顾馨之暗瞪他:“不方便, 谢先生请吧。”
    谢慎礼叹息:“顾姑娘, 虽说……以我们两家的交情, 吃顿饭并不会让人误会。”
    顾馨之:“不, 我只是不想——”
    “哎哟哎哟。”几道人影快步过来, 打头一名圆脸中年人朗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谢先生吧?今日是我们几个宴请顾姑娘,若是先生不介意,可否赏脸让我们当一次东道主。”
    顾馨之:“……”
    谢慎礼则脸露诧异,看着他们几个,问:“恕在下眼拙,请问几位是……?”
    圆脸中年人拱手:“在下锦绣布坊的陈章。”他介绍身边几位,“这位是霓裳成衣铺的刘姐,这位是冬夏布坊的秦二……”
    随着他的介绍,其他人一一向谢慎礼、顾馨之行礼。
    “谢先生、顾姑娘,久仰大名,在下秦二。”
    “老身姓刘,年岁比两位大了许多,斗胆自称一声姐。”
    ……
    一群人逐一行礼。
    顾馨之年龄小、辈分小,自是一一福身回礼。
    谢慎礼却端手肃立,有人行礼只微微颔首,看起来高冷又倨傲。但他有功名在身,与商贾相处,这般才是正常。
    圆脸的陈章等人更是习以为常,见完礼后,他再次请谢慎礼:“谢先生既然无事,不如移步共饮?”
    谢慎礼迟疑地看向旁边的姑娘。
    这里诸位掌柜哪个不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脸上神色丝毫不变,只通通看向顾馨之。
    顾馨之:“……”她挤出笑容,“谢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谢慎礼拱手,“在下荣幸至极。”
    众人:“……”
    顾馨之:“……”
    一行人转移场地,来到二楼临街一张大桌前,周边还摆着几座石雕、盆栽,与其他桌席隔开些许,颇有些隔间的味道。
    谢慎礼身份最高,被迎到了上座。
    顾馨之想着自己年级最小,很自觉地敬陪末座。殊不知,她刚坐下,众人又看了过来。
    顾馨之:“……”她看向上首的罪魁祸首,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我走?”
    谢慎礼当即收回视线,垂眸敛目,宛若未闻。
    顾馨之轻哼一声。
    众人侧目。……怎么仿佛觉得他们有点多余啊?
    圆脸陈章最快回神,笑呵呵道:“顾姑娘说笑了。”
    顾馨之也就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紧追不放。
    陈章招了招手,侍从连忙上前奉茶。
    有谢慎礼在此,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顾馨之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劳神在在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装模作样点头:“好茶。”
    圆脸陈章:“哎哟,顾姑娘也懂茶啊。”
    顾馨之笑道:“不算懂,曾听人讲过几句。但这茶喝得清爽回甘,无需太高的品茶功力,也能喝出一二。”
    陈章眉飞色舞:“哎哟,还是顾姑娘识货,我带来这些好茶,他们一个个都不懂欣赏,简直浪费我一番心意!”
    那霓裳铺子的刘姐笑着接口:“这茶我们是不懂,咱又不是那等风雅之人……你要是拿块布料出来,在座哪位不懂的。”顿了顿,想起谢慎礼,忙又道,“谢先生可别笑话我们。”
    不演戏,谢慎礼又是那面容沉静的谢先生。他淡声道:“茶再风雅,也得给俗人解渴。”
    众人愣了下。
    “说得好!”陈章率先拍掌。
    刘姐叹道:“不愧是先生,真知灼见。”
    秦二:“先生高才,喝口茶都能品出这等人生道理。”
    ……
    一场鸿门宴,因谢慎礼的到来,生生成了一场奉承大会。
    顾馨之无奈,干脆直问:“诸位请我过来,敢问是有何贵干?”
    场中顿时冷了下来。
    几人倒是想说,看看上座的谢慎礼,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馨之察觉了,忍不住瞪了眼那装高深的家伙。她索性直接挑明话题,道:“可是冲着我那香云纱过来的?”
    几人微讶,皆凝神看她,只得她继续往下说。
    顾馨之:“……”她看向上座的谢慎礼,好声问道,“先生,我们这边要谈些俗务,恐污了你的耳朵,不如,下回再吃饭吧?”
    这是直接赶人了。
    几人大惊。
    陈章正要出言打圆场,就听谢慎礼道:“无妨,我如今无官无职,家中又无夫人掌家,这些俗务,自然得学习起来……还望顾姑娘不要嫌弃。”
    这言辞语气,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陈章几人:“……”这,真的是谢先生吗?
    顾馨之无语:“你不走,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谢慎礼环视一周,怀疑道:“谢某这般吓人吗?”
    陈章几人:“……”
    “不不不,谢先生温和可亲,怎会吓人呢?”
    “对对,谢先生一看就是温文尔雅之人,不吓人不吓人。”
    顾馨之皱眉,敲敲桌子:“你们若是继续这样,那我走咯?”
    众人并谢慎礼:“……”
    圆脸陈章迟疑片刻,终还是提起话题:“顾姑娘,都知道你铺子卖的香云纱是你家自制……但香云纱的制作法子,连南方也知之甚少,你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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